第226章
  “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我终究不懂这些!只能把姑娘走后,老太太的所有吃穿住行,事无巨细,都写了下来!”
  黛玉松了口气,弯一弯嘴角:“好丫头!”伸手接过那信封,打开细看。
  旁边王熙凤忙伸手搀了鸳鸯起身:“你别急,林姑娘回来了,就没事儿了,放心吧!”
  孟姑姑看她们一眼,没做声。
  黛玉一目十行地看着,忽然一顿,指着那上头的一条问:“薛家送了松江三梭布?”
  鸳鸯擦着泪点头:“正是。那布极好,我烫了洗了才给老太太做的贴身衣衫。”
  黛玉哦了一声,接着往下看。
  孟姑姑却站了起来,从躺着的贾母身上,小心地抻出里头的内衣,取了自已的银针,探上去试了试。
  银针并未变色。
  可孟姑姑还是觉得不对,把银针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再看看银子,眉头紧皱。
  黛玉抬头看见,立即道:“鸳鸯帮着,把内衣脱下来,让孟姑姑细看。”
  再把自已手里的纸接着往下看,却见自那之后,薛家送了许多次东西。新鲜的水果菜蔬,活鸡活鱼,甚至还送了两个女先儿过去专门给贾母说了半个月的书。
  黛玉疑窦丛生,问道:“薛家往我那庄子上走了许多次?”
  鸳鸯小心翼翼而又熟练地给贾母换好了内衣,这才对黛玉详尽说明:
  “孟姑姑走后没几天,薛家便上门了一次,送了那布。
  第二回,薛大姑娘便带了琴姑娘来。
  “老太太极喜欢琴姑娘,所以留了她在身边。从那开始,薛家便时不时地送了东西过去。
  “琴姑娘聪慧憨直,跟史大姑娘相处又好。那阵子老太太每日里都笑呵呵的,心情极好。
  “只是那阵子越发困乏,胃口也不大好。我们照着孟姑姑留的方子给用药,也不大见效。
  “后来薛家听说,派人特意请何太医跑了一趟,何太医又给换了些药。倒是好些。
  “后来也是薛家把小蓉大爷过身的消息带来庄子上的,老太太晕倒,就不大好了。”
  鸳鸯说着,又落了泪下来。
  黛玉便看孟姑姑。
  孟姑姑早就把那内衣剪下了一片,在水中泡过揉过,然后闻一闻自已手指,再把银针放在水中。
  待鸳鸯的话说完,那银针竟真的渐渐变了颜色!
  孟姑姑满面冷峻把银针捞起来看时,果然上头已是通体碧莹莹!
  “所以,就是这布。”黛玉冷冷地看着那缺了一角的内衣,目光转向鸳鸯。
  鸳鸯张口结舌!
  “你手里做了内衣的那些也许无妨。可是,若是有人准备了一模一样的布,裁制了一模一样的内衣。
  “你以为你烫过了洗过了,其实每次换到老太太身上的,却都是毒布!”
  黛玉满面森然,“把老太太屋里浆洗的人,全部拿下!”
  王熙凤答应一声,快步出去,口中喝道:“张材家的,你亲自去,把跟着老太太去庄子上浆洗的人,都结结实实地捆了、堵住嘴,拿进来!”
  这边黛玉松口气,见鸳鸯自责悔恨,便宽慰道:“罢了,你怎么能想得到这些?如今找出缘故来,就能治了他们了。”
  孟姑姑这边又叹口气,看着黛玉,扶额道:“你都没问问我,老太太究竟可不可治。”
  黛玉吃了一惊,一把抓住她:“你说什么?不是中毒么?解了毒不就……”
  “毒入脏腑!”孟姑姑打断她的话,“好在我知道那是什么毒,还有三分可治。
  “可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就算能除尽了毒,也必然会伤透了身子!
  “你要做好准备,老太太的寿限,也就是一年半载了!”
  黛玉失魂落魄:“只有一年半载么?”呆坐在贾母床沿,泪落如雨!
  可其他人,包括外间的贾赦贾政,还有屋里的邢夫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孟姑姑不再理黛玉,且写了药方,交给邢夫人。
  邢夫人满口道谢,几乎要给孟姑姑跪上一跪,忙拿着药方出去交给贾赦。
  两兄弟看了方子,命人去抓药煎药。
  鸳鸯含泪过去又劝黛玉:“老太太原也高寿了。何况这两三年一直身子不好,针药不断。
  “这回去温泉庄子,还跟我说,病得都烦了……
  “等老太太醒了,奴婢好生劝劝她老人家,再不管那些闲事,只高高兴兴地过自已的日子也就是了。”
  黛玉好容易止了泪,忽然想起来,因问:“云丫头呢?她不知道我来么,怎么没在?”
  鸳鸯回禀道:“小史侯回京述职,叫了史大姑娘回去,说是要趁着这机会把她的婚事办了。
  “老太太病倒回府,史大姑娘原说马上回来的。只是明儿一早,卫家夫人要去史家,所以往后推了。”
  黛玉顿时不高兴了:“老太太病成这样,小史侯夫妇两个难道不该把云丫头的婚事延后么?怎么反而不管不顾地招待起亲家来了?!”
  鸳鸯哪里敢吭声,只得默默。
  才从外头回来的邢夫人听见,叹道:“小史侯难得回京,云丫头也到了岁数。
  “若是老太太这一趟真的不好,虽说这孝期没几天,终归还是要拖一阵子的。
  “小史侯夫人来跟我说,只当是给老太太冲喜,大约这一半个月,就要把喜事办了。”
  黛玉皱着眉刚要开口,只听得外头一阵吵嚷——
  第314章
  紧接着,王熙凤揭帘而入,满目煞气:“这混账东西!竟自尽了!”
  黛玉回头看她:“浆洗的,自尽了?”
  “是!”王熙凤没好气地往她旁边一坐,恨骂道,“还是贾家的家生子!
  “你昨儿回京,她一家子昨儿就都不见了!今儿还好好地当差呢,结果张材家的才一出去要拿所有浆洗的人,她直接当着人就塞了满嘴的砒霜!
  “张材家的还慌着救!脸都黑了!”
  说着又看鸳鸯,悻悻说道,“那人原是你嫂子的好友,当初仗着你嫂子作威作福的。
  “后来你嫂子被老太太处置了,她没了倚仗,全都欺负她,十件衣服让她一个人洗八件。
  “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在这布匹衣服上动手脚。便查出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这竟是替你那个混账嫂子报仇呢。”
  鸳鸯顿时红了脸,又愧又悔,低头落泪。
  黛玉瞪了王熙凤一眼,又安慰鸳鸯:“……不与你相干。那人必是收了许多钱才敢做这样事。
  “他们物以类聚,早晚要贪利背主。有没有你那件事,也是一样的。”
  王熙凤扭脸假装看视贾母,只当没听见。
  一时,外头的药端了进来。
  孟姑姑撬了贾母牙关,将那碗药一点一点地喂进去。
  过不多时,贾母眉头紧皱、鬓边见汗,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不住,忽然一歪身,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因昏迷有日,这贾母腹中唯有些参汤米汤药汁而已。此番吐出来的都是苦水,腥臭难闻。
  众人掩鼻。
  唯有鸳鸯,抽条汗巾子绑了鼻子,手脚麻利地替贾母收拾了,换了干净的衣裳被褥,又熏了两把沉香。
  粗使婆子上来把脏了的都抱走,屋里又开了窗通风。
  过了一时,才算是散尽了味道。
  再看贾母,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仍旧在沉睡。
  孟姑姑等屋里再度暖和起来,又掀了被子衣衫,给贾母扎了满身的针。
  再过一刻,起了针。
  屋里众人收拾停当,贾母也悠悠醒转。
  睁眼便看见黛玉,微微露出了个笑容:“我的乖乖回来了……”
  手指吃力地抬起。
  黛玉满眼是泪,忙握着贾母的手,贴在了自已腮边,噙着泪笑道:“是,我回来了!”
  “别哭……”贾母笑着,虚弱已极,想了想,冲着外孙女眨了眨眼,示意她靠近些。
  黛玉忙凑过去,耳朵离得近近的。
  贾母得意地笑,轻声道:“我知道,是王子腾,算计我……”
  黛玉一惊,忙看着她问:“您怎么知道?”
  “我听说,太上出京,就,就仿了宝玉他娘的笔迹,写了一封,给他的信,故意,落在了,张道士手里……”
  贾母眉飞色舞,虽然吃力,却依旧坚持要告诉黛玉,“王子腾,胆大,不守规矩……
  “陛下,看不上他。所以,我查着了,他投靠了,愉亲王!
  “可这信里,我写的是,忠顺王!”
  黛玉惊讶地看向贾母!
  贾母笑了起来,呵呵的,又小声道:“张道士,是北王的人!
  “这一串子,绕下来,王子腾在北王,跟前,完了。
  “愉亲王,也会从此,对他有了疑心!”
  黛玉呆呆地坐着,愣愣地看着自家的外祖母。
  所以,王子腾竟有本事周旋在三王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