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哪怕只待一年,也至少要混个四五品的女官出来。到时候贾氏族中的长辈妯娌们,才不敢欺负她!”
  雪雁笑起来:“是!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姑娘可疼我们了,替我们打算得真细致!”晴雯忙跟着夸。
  黛玉笑了笑:“也要你们几个都忠心耿耿,服侍我服侍得细致才好!
  “咱们算是自幼一起长大,只要互不辜负,全了这段主仆情谊,大家都更心安理得不是?”
  一言未了,不禁想起廖长史和北静王,不由轻叹了一声,情绪再度低沉下去,
  “北王再怎么样,也算有福气了。廖长史待他那样死心塌地。
  “我父亲当年,但凡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想来也不会左支右绌、耗尽心血。
  “即便是我,若有这么个人在外帮衬,也不至于非要在贾府硬生生隐忍三年。
  “这都是命数啊……”
  晴雯和雪雁对视一眼,各自叹息。
  雪雁柔声道:“姑娘,累了,闭闭眼吧。”
  黛玉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咱们这就忍出来了,姑娘,以后就都不怕了。”雪雁轻声地哄着她,“睡吧,夜深了呢。”
  黛玉又嗯了一声,在雪雁轻柔的按摩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过了一会儿,二人看她睡熟,这才各自放松下来。各自蹑手蹑脚地梳洗了,也都躺下睡了。
  时近三更。
  整条大船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划船的也都歇了,抱着桨挤在一处,睡上两三个时辰。
  唯有掌舵的,目光炯炯地控制着船只顺风飘的方向,省得撞去哪里。
  船上守夜的卫军们,偶尔走来走去,衣料摩擦,窸窸窣窣。
  还有的,便是原来丁制台住的那间舱室内,正在灯下奋笔疾书的廖长史,和打着呵欠抄录的冯紫英。
  天过四更。
  水面上不知是鱼跃还是水鸟,“咚”地一声响。
  冯唐蓦然从梦里惊醒,晃晃头,清醒了一些,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妥,索性翻身起床。
  穿戴整齐了,出了自已舱门,想一想,直奔廖长史和冯紫英所在舱室。
  舱里灯还亮着。
  但这一路上,不论是京城来的禁卫,还是山东的卫军,或坐或站,除了一两个清醒的,绝大多数都在打盹儿。
  冯唐轻轻起脚,把沿路的岗哨都踢醒,或瞪一眼,或哼一声,算是警告。
  待到了那舱门前,抬手轻叩房门:“紫英,紫英?”
  冯紫英一激灵,听见是父亲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忙答应着站起来,开了舱门:
  “父亲,您没睡着?怎么这时候走来?”
  “睡醒了。”冯唐往舱里看了一眼,见廖长史正在灯下揉眼,略略放了心,冲儿子使了个眼色。
  冯紫英会意,迈步出来,顺手带上舱门。
  “如何?”冯唐轻声问他。
  冯紫英笑一笑,伸了个懒腰:“都是意料之中的那些人、那些事,算不得稀奇……”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尖利的破空声响!
  冯唐下意识一把抱住儿子,猛地往下一蹲往旁一滚!
  一支弩箭划过冯唐的肩膀,划破了衣衫,狠狠地扎进一旁的甲板!
  “警戒!”冯紫英一见,睚眦欲裂!一声厉喝,伸手就去抽刀!
  众卫军登时都清醒了过来,忙各自鼓噪,寻找掩体,四下打量!
  “贼人在哪里?!”冯唐只觉肩上一阵火辣辣!
  偏头一看,衣衫破掉的地方,肩头虽未破皮,却立即红肿起来,头上更是一晕,心下暗道糟糕!
  咬着牙看向儿子:“箭上有毒,小心……廖……”
  用尽力气伸手指向舱门,晕了过去!
  冯紫英额上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狠狠一咬舌尖,逼迫自已清醒,咬牙高声急令:
  “廖长史不要出来!趴下躲好……”
  话犹未完,接连又是两声破空声响!
  紧接着便是廖长史的惨叫声!
  冯紫英再也顾不上黑暗中弩箭的危险,合身扑过去,砰地撞开舱门滚了进去!
  一眼便看见廖长史已经倒在地上的一片黑血之中!一支弩箭插在前胸,一支弩箭则直接射穿了脑袋!
  双目圆睁,气绝身亡!
  第307章
  冯紫英被屋里的血腥气晕得头上一沉,忙用力晃了晃头,伸手先要拿案上廖长史写的,却微微一顿。
  回手先把自已抄录的都塞了怀里。然后才一把抓起廖长史写的,转身又滚出了门。
  旁边一个禁卫岗哨,这时候已经试了冯唐的鼻息,见冯紫英出来,急得脸上见汗:“大哥,世伯气息微弱,必是中毒了!”
  冯紫英狠狠咬着牙,喝道:“廖长史死了!快去太上那边,护驾要紧!”
  禁卫一呆,几乎是瞬间便跳了起来,一边抽出佩刀:“护驾!”
  撒腿便往二层大舱跑去!
  冯紫英登时急了:“你掩藏些!给人当活靶子吗?!”
  那禁卫充耳不闻,大步便往上跑!
  此时,睡到一半朦胧起身的山东巡抚也从自已舱室里探出半个尚未穿戴整齐的身子:
  “怎么了?”
  冯紫英一看他那德行,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人决然靠不住了。
  转身一看,另一侧匆匆赶来了几个禁卫,都是京城过来共过生死的兄弟,他自是信得过,随手抓了一个:
  “这是廖长史的认罪书。你悄悄藏好!我去看一眼太上。这巡抚就是个草包,不要指望他!”
  那禁卫脸上异色一闪,低声答应,接过认罪书,塞进了怀里:“大哥放心!”
  旁边已经有人过去,七手八脚将冯唐拽进了不知那个舱里,冯紫英丢下一句:“我去请孟太医!”
  一阵狂奔,直奔二楼舱室!
  正在此时,探春所住的舱门开了一条缝,雪鸦探出头来,看看正是冯紫英在外头,忙招呼一声:
  “冯大爷……”
  “有贼人刺杀!回舱!不许出来!”冯紫英一声断喝,脚步不停,直奔大舱。
  冯紫英刚到舱门口,戴权一脸凶悍走了出来:“又有人来送死!!?”
  冯紫英伸手抓住他就往回推:“戴相先进去!廖长史已经死了,弩箭上有毒,家父只被擦出一片红肿便陷入昏迷!”
  “敌在何处?”戴权低声急问。
  冯紫英脑筋急转,低声回答:“我过来的途中看了远近江面,我们附近并无其他船只!
  “那种弩箭射程不长,看那力度,应该是在近处!”
  脸色一变,声音压得更低,“想必就在船上!”
  戴权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一把抓住他拽到身后,昂然站在舱门口,高声喝命:
  “船上所有人,除却女眷之外,甲板上集合!”
  看一眼匆匆赶过来的卫军,偏头去命一直守在大舱外头的两个,“你们下去,把冯老将军抬上来,让孟姑姑医治!”
  两个人又叫了两个,七手八脚把昏迷中的冯唐抬了上来,到了舱门口,又只他二人,抬着进去。
  众禁卫和山东卫军满腹狐疑地去了甲板。
  山东巡抚这时候也听说了整件事情,忙忙穿戴整齐,战战兢兢地上来给戴权作揖:
  “戴相……”
  “你带了多少人上船?”戴权冷冰冰地看着他。
  山东巡抚结结巴巴:“三十名卫军!”
  戴权指一指他,喝命:“去,把所有卫军和禁卫的数量点一遍!然后来报!”
  山东巡抚拼命地忍住腿软跪倒的冲动,踉踉跄跄地去甲板上点数完毕,再回来禀报:
  “回戴相的话,共有山东卫军三十名,京城禁卫二十六名,船夫十六人,伙夫八人。”
  戴权回头看看大舱外值守不曾离开的四名禁卫,心下稍安,微微颔首,这才回头看向冯紫英:
  “你父亲昏迷,我不能离开大舱。所以,交给你了,你去一一审来!”
  冯紫英高声答应,然后一步跨过去,悄悄附在戴权耳边道:
  “廖长史的认罪书,我抄了一份,就在我怀里。
  “原件我交给了一个禁卫,就在下头。
  “想来,可以用那个调出他来!”
  戴权轻轻颔首,低声道:“万万小心!”
  冯紫英用力一点头,铿锵下楼。
  戴权偏头看一眼那四个禁卫,两个会意,上前半步,弯腰听令。
  “手弩上弦,对准下头。紫英说射谁,你们就给动手,不可心软!”
  “……是!”
  冯紫英到了下头,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眼角轻跳,冷道:
  “你们之中,有人与追杀北王的贼匪乃是一气!
  “刚刚,廖长史已经遇刺。
  “你们的目的已经达成,想必就打算在这船上打死不认,深深地藏下去了。
  “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还动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