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原话是:上回在南府,北王就试探过我一次。那会儿我还气着,险些就漏了馅儿。
  “这回过了明路,以后再不用遮掩,倒踏实了。”
  春生道。
  王熙凤皱了皱眉,轻轻摇头:“北王他们真是疯了……”
  春生不语。
  “没了?”王熙凤看他一眼,“辛苦了,去吧。”
  春生恭敬告退。
  外头孟姑姑这才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眼看着春生走远,才低声警告王熙凤:
  “听说可以,着意刺探,可就犯了忌讳了。”
  王熙凤弯弯嘴角:“我可不是皇后,做不到耳聋眼瞎着,还能活得那样自在。”
  她既然已经坐到了贵妃这个位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最起码的。
  这一条,饮羽殿的所有人都必须适应。
  孟姑姑也明白,轻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罢。”
  顿了顿,又轻轻笑笑,退后两步,朝着王熙凤行了个大礼,双膝跪倒,叩头到地。
  王熙凤一愣,忙伸手虚扶:“姑姑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娘娘入宫前,曾经跟奴婢有过约定,奴婢在宫中帮您认认人,您帮奴婢给先皇后报仇……”
  说到这里,孟姑姑哽咽起来。
  王熙凤的眉梢轻挑,这才真的探身扶住了孟姑姑的胳膊,轻声道:
  “你是把先孝仁皇后的仇,算在墨氏头上了?”
  孟姑姑正跟着她的手起身,顺便自己擦泪呢,听见这一句,顿时怔住:“难道不是么?”
  “先皇后死于伤心。而先废太子狂妄,谋逆,起因也许是兄弟们不好,但究其根本,其实是太上不会教儿子。
  “后宫倾轧算什么?要命的是帝王根本就不把老婆孩子当人!”
  王熙凤轻轻长叹,拉了她在床边坐下,轻声道,“你看咱们皇上就知道了。
  “膝下的孩子少,所以一儿一女如珍如宝。后宫的女人多,所以妃嫔们如草如芥。
  “说到底,不过是’有用没用‘罢了。
  “对于当时的太上来说,先废太子一死,之前的事情必须要盖棺定论,那先皇后就没有理由再好好地活下去。
  “说什么夫妻恩义,都是扯他娘的淡!”
  说到这里,王熙凤冷笑一声,目光流转,看向孟姑姑,“所以姑姑啊,你心里的这个仇,还报吗?”
  孟姑姑呆呆地出去了。
  已是酉时末刻,看看无人再来,安儿和春暖从外头悄悄地进来,服侍王熙凤拆头洗脸,躺下睡觉。
  饮羽殿的后殿内间渐渐无声无息。
  外间、正殿、偏殿也次第都安静下去。
  二更以后。
  王熙凤在一灯摇摇的昏暗中睁开了眼睛。
  乌金灵巧地跳到了她的床前,小小地喵了一声。
  “太上只要活着进宫,我就能保他一命,这个不用你说。”
  王熙凤慢条斯理,“但是我也有条件,我要周氏的命。”
  乌金愣了愣,不自觉地从喉咙里呜了一声。
  “我不管她在不在你的生死簿上,我只知道她想害我的女儿,那我就容不得她活下去!”
  王熙凤冷冷地坐了起来,侧过脸来,跟乌金对视,“你不做,我就自己做。”
  乌金的双耳瞬间吓平。
  喵,喵!
  做,做,我做还不行吗
  金二彩在架子上张着嘴扇翅膀,无声大笑:怂货!
  第510章 拜池溺水
  于是,第二天绝早,不知道为甚么起身去水边三跪九叩的周贵人,拜完了叩完了,便哭着脚一滑,掉进了太液池。
  身边跟着的宫女吓得失声尖叫,百般伸手也够不着在水里扑腾的周氏。待被惊动的侍卫闻声赶来,慌忙施救。
  只是周贵人显然身子还是太弱,太医竭尽所能,到底还是没把人救回来。
  知道崇昭帝这两天为了太后薨逝和太上还京还没消息两件事十分暴躁,太医和宫女战战兢兢地互相拉扯着一起禀奏噩耗。
  崇昭帝等消息等了大半夜,直到四更才熬不住睡着了。
  众人不敢大惊小怪,有机灵的,索性先忙忙地给饮羽殿和蓬莱宫送了信儿过去。
  崇昭帝昏昏沉沉地被叫醒,以为是太上的消息,满眼惊惧,看向床边的长赢:“说。”
  “宫外没信儿。”长赢先安抚他一声,然后才轻声道,“是周氏,清早拜池,失足滑落溺水,没救回来……”
  刚一腔的暴躁都按捺下去,一听竟然是死了人,崇昭帝又是一惊:“怎么回事?”
  长赢轻轻叹气,靠近些,低声道:“宫女说,昨夜梦魇,说梦话,跟太后求饶。
  “梦里说,先承徽墨氏与周氏的争执,其实是她设计,只是没料到墨氏竟然真敢下死手,她才险些丧命,躺了三年……
  “太后娘娘因此跟陛下越加疏远,墨氏一门也因此不得不灰头土脸回了原籍……
  “还说这是李家的那位周夫人,也就是她的姑母、先李庶人的生母,逼着她做的,说是不能让墨家好过……”
  崇昭帝越听脸色越沉,听到这里不禁反驳:“李氏作恶,说上天也跟太后无关吧?她牵扯墨氏做什么!?”
  “这,也许是为了挑拨太后对皇后娘娘不满?”长赢猜测。
  崇昭帝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才道:“给周家和李家报丧,只说意外,并准许周夫人李氏入宫看望和恪。”
  长赢惊讶:“陛下,贵妃娘娘那里……”
  崇昭帝掀被下床,揉一揉太阳穴:“让贵妃去蓬莱宫,朕跟她和皇后一起说。”
  看着他一脸疲惫,长赢把话咽了回去,轻声答应,又道:
  “您睡得太少,一会儿不如在蓬莱宫小憩,奴才带了您的衣冠过去可好?”
  崇昭帝摇了摇头,闭着眼低下头:“不了。皇后病着,朕不搅扰她。
  “贵妃要安排周氏的后事,饮羽殿也会忙得很……
  “朕一会儿还是回来睡。”
  难道合宫只有一个饮羽殿可堪小睡不成?那您的三宫六院都是摆设么?
  长赢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愁眉紧锁:“在这边,您睡不成的……不然,去耿容华那里?她那儿安静。”
  崇昭帝想了想,道:“去看看施容华吧。”
  自从知道对方有孕,崇昭帝还没时间特意去看过她,也不知道怀相如何。
  “是。段嬷嬷已经在那边照管,您过去休息反倒更舒服些。”长赢脸上放心了些,忙叫了鉴忠过来伺候皇帝盥洗,自己则出去命人传话。
  然而周贵人尸身那边,主仆君臣两个,却谁都没提起该去看一眼。
  出来先命人去饮羽、蓬莱两处传皇帝的话,再叫太医们散了,又让那宫女回去等待贵妃驾临处置周氏后事;
  犹豫片刻,长赢才叫了一个心腹小内侍,命他急速将此事告知陈铎,并传皇上口谕:以皇后的名义,好生措辞,立即给远在山西的李家和周家带话。
  最后命传早膳。
  都零零碎碎地处置完了,长赢才又回到紫宸殿后殿。
  崇昭帝已经梳洗完毕,看着长赢一脸的凝重忧愁,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行啦,皇帝不急太监急。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诸行无常。
  “不论谁怎么着了,咱们活着的人,不还得挣扎求生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长赢听他这样说,这才松了口气,也露出了一丝笑:
  “还是陛下念头通达。奴才是个俗人,瞧着这么多的事情扑面而来,心里又愁又慌,不知道怎么着才好。”
  说着,把自己一直轻轻颤抖的手提给崇昭帝看,“您瞧,奴才就是一张脸镇定,身上早就不知道出了多少遍冷汗了。”
  崇昭帝笑着看他,除了戏谑,还多了一丝放松和欣慰:“你小人儿家,不曾经过关乎天下、关乎若干人命的腥风血雨,所以心里没底,是常事。
  “便是朕,想当年也不过是远远旁观,从不曾置身其中……”
  轻轻喟叹,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金丝钧瓷梅花茶盏里清亮温热的茶汤,
  “如今才是第一波风雨,扛住了,咱们君臣就能在这里住稳当了。
  “若扛不住,那就是……”
  长赢不等他说完,忙截口:“必能扛住的!陛下睿智圣明,心怀天下,不论什么样的风雨,都打不垮您!”
  崇昭帝呵呵轻笑,点头:“好!不论什么样的风雨,都休想打垮了朕!”
  主仆两个说着话,外头的早膳也送了进来,乃是配好了的燕窝粥、两个清爽菜蔬,加上几片肉、几个虾。
  “一看这就是你们贵妃娘娘拿来哄孩子的,如今也给朕送了一份。拿着朕当孩子了!”崇昭帝哼了一声。
  长赢含笑:“倒未必是拿您当孩子,但贵妃娘娘想哄着您把这些好东西都吃进去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