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不是!”小圆这才回了神,眼睛发着光,扑过去抱住耿思渺,“宜春宫正殿除了屋顶、柱子和门框,王良娣她们,连窗帘门帘、桌子椅子多宝阁,都让人拆了装了箱了!”
  耿思渺手一抖,一盒茉莉香粉撒了一半:“什,什么!?”
  “寝殿里除了王良娣睡的架子床和梳妆台、梳妆凳,已经没东西了!”
  小圆看着周围的各种宝物——螺钿黑檀柜子、苏绣花鸟屏风、二色金贡缎隔帘,以至于供着鲜花的美人耸肩玉瓶、点着沉香的前朝宣德铜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承徽,咱们屋里的这些,也可以搬走!而且,太子的话,这些都是归了您本人私库的东西!”
  耿思渺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太子的话,不,不是这个意思吧?”
  应该只是说这些摆件,譬如这些,瓶瓶罐罐的……吧?!
  “我不管!既然王良娣可以装走,咱们就也行!”小圆合身扑在黑檀大柜子上,顺便抓住了贡缎帘子,“这些咱们都要!承徽寝殿就算有规制陈设,那奴婢的房里也是要的!”
  耿思渺目瞪口呆。
  各宫各殿都在上演着相似的剧情。
  以至于第二天太子如王熙凤所请,真的带了她去大明宫检视东宫众人该住的屋子里的陈设时,“顺便”跟着送过去的各宫的箱子柜子,已经从东宫侧门,连到了大明宫侧门。
  太子简直没眼看!
  “王良娣,这些,这些……知道的是东宫嫔御挪宫,不知道的,以为你们要把东宫拆了都塞进私库呢!”
  王熙凤笑吟吟:“殿下所言不差。”
  太子看着她。
  她闭上嘴,笑着看太子。
  这就,完了?
  还真承认了要把东宫拆了!?
  太子都气笑了:“王良娣,东宫以后是陶哥儿的,你都拆走了,让他怎么住?”
  “陶哥儿才五岁,他独个儿出来住东宫的日子,怎么也得十年后!十年的工夫安排一个宅子,于您来说还不是小意思?”
  王熙凤不以为意,举帕擦汗,眼睛看向外头,“殿下,这大明宫的侍卫跟咱们东宫的比,怎么都胖一圈儿呢?
  “敢情东宫侍卫都吃不饱么?”
  太子眸色深深:“京城十六卫,哪一卫都没有大明宫城门这一卫肥。至于东宫,更是冷衙门。”
  “瞧您说的!京畿禁军的饷银都从兵部发,一样都是常在眼前晃悠的,他们还敢厚此薄彼不成?”
  王熙凤笑嘻嘻,“左不过咱们东宫侍卫军纪严明,收的孝敬少罢了!”
  换一个角度,话就好听了很多。
  太子眉目舒展,呵斥王熙凤:“后宫不得干政。哪支卫军也轮不到你一个深宫妇人指手画脚。帘子放下,坐好。”
  王熙凤吐吐舌头,规规矩矩坐好,但仍旧闲不住,便探问起墨皇后的病情:“不是说前阵子还有精神跟您置气呢?怎么一下子就……”
  太子眉间闪过困惑,接着便垂眸:“大约是,肃王这一走,至少一年。母后心里接受不了吧。”
  “一年而已……”王熙凤撇撇嘴,又叹口气,看向晃动的帘子,小声道,“妾身都八年没见过爹娘了……”
  太子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安慰:“不然,等过阵子,孤下令,召你父母入京一趟?”
  王熙凤惊讶地看着他,坐直了身子:“殿下说真的,还是哄我?”
  “真的。”太子含笑看她,点头道,“等他们来了,孤还有事跟你商议。”
  王熙凤心里轻轻跳了跳,但还是笑逐颜开:“是!那妾就先谢殿下深恩了!”
  车进大明宫,直奔北边。
  “父皇的嫔妃们都住得离紫宸殿近,好照料。
  “孤跟父皇商议了,就先把你们放在太液池之北,含凉、含冰、承香、紫兰、三清,五座大殿,太子妃选了含冰殿。
  “三清殿留给施昭训、周奉仪和杨奉仪这三位礼佛的。
  “余下的,你们仍旧各处一殿,先挤一挤吧。”
  太子歉然,“之前的安插,只怕要暂时搁置一下。”
  王熙凤笑眯眯:“不妨事。也就是一半个月而已。
  “总不能大典之后,还让您的正宫娘娘住在一个小小的含冰殿吧?
  “到那时候,主子娘娘一挪动,自然有那会撒娇的跟上闹腾,妾身便依着咱们原来商议好的,再给大家搬一次罢了。”
  一想到到时候的那份儿折腾,太子觉得,嗯,头疼。
  然而抬头看见满不在乎的王熙凤,太子又想:不怕,有王良娣在,必定事事妥当。
  (本卷终)
  第246章 病因:冲克
  大明宫里,负责服侍皇后娘娘的两支,内侍一支由内侍省统领,除了负责宫里的力气活儿,还有便是与外朝关联的诸事。
  宫女一支则由宫官统领,下设六尚,负责后宫的衣食住行。
  以及统管后宫刑罚的宫正司。
  自然,皇帝也住在后宫,这些也都是服侍皇上的,尤其是内侍省,一般来说,内侍省大统领、内侍监都由皇帝近身服侍的心腹内侍担任。
  譬如如今的内侍省大监便由殿中省大监戴权兼任——一身担内外,是以戴权被人称作大明宫掌宫内相。
  戴权索性便将这两省混杂成了一个内务府。
  这样一来,深居内宫的皇后娘娘,便只能通过内务府的统领管事来指挥内侍,亲自插手则是万万不可能了。
  皇后能够如臂指使的,唯有宫官下属的六尚而已。
  王熙凤进了大明宫,因有升平帝发的话,以及太子亲自陪伴,戴权不得不端起笑脸,侍奉在侧。
  然而对于人生往后数十年都在兹活下去的王熙凤来说,戴权的态度可比借着太子狐假虎威重要多了。
  进宫见到戴权没半盏茶的工夫,干脆利落的王良娣便把太子赶走了:“您有多少大事要忙?何况还要探望皇上和皇后。何苦在此处为琐事耽搁?
  “妾身这里有戴内相襄助,必是事事顺利的。您放心就是。”
  太子含笑离开。
  没了旁人,王熙凤还没说话,她带进宫来的孟姑姑先给戴权行了个礼:“内相,多年不见,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戴权的头发已经没剩了几根黑的,看着孟繁霜感慨:“你也有皱纹了?唉,咱们都老咯!”
  王熙凤笑眯眯。
  二人又唠叨寒暄了一番,孟姑姑才对戴权道:“我跟着良娣这些年,日子其实过得很是自在舒心。”
  王熙凤便笑:“再过一个月,皇上便要禅位,想来内相与皇上深情厚谊,必是也要跟着去别宫休养的。到时候,他老人家不比你跟着我逍遥?”
  戴权已经全白了的眉梢轻轻一颤:“良娣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听得说在东宫历练,如今越发精明能干了。
  “老夫真替你祖父高兴!”
  自从父母离开京城,这还是第一个在她跟前提起过世的祖父的外人呢。
  王熙凤的脸上显出悲色,勉强弯了弯嘴角,眼睛却瞬间便湿润了:“我还记得,祖父在世时,内相曾经来家里小坐。
  “我那时淘气,悄悄爬进去,父亲气得要打我,祖父拦了下来——
  “您没嫌弃我满身滚的泥土尘灰,还抱过我……”
  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低头拭泪。
  戴权见状,也有些伤感,看向王熙凤的目光便露了慈祥:“除夕看见良娣,眉眼间的英姿颇有令祖的风采。
  “那时候我便伤心了半宿。
  “当年的老哥哥们,几乎都没了,就剩了我一个了。
  “孩子们虽然也都看着长大了,可毕竟内外有别,也没机会深谈相处。还有些更有出息的,倒嫌弃我老朽,懒得搭理我了。
  “倒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跟王良娣这样的晚辈,还有在宫中成了主仆的一天!”
  王熙凤正落泪,闻言忙边拭泪边抬头娇嗔:“什么主仆?咱们就是个同僚!
  “您还是早就掌家多少年的前辈爷爷,我不过就是个刚开始做些细活的大丫头罢了!”
  戴权仰头大笑:“还是陛下烛照万里、识人厉害,四年前就能看出来良娣是个会说爱笑的伶俐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孟繁霜见二人中间终于气氛融洽,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这位戴内相在宫中一手遮天,别说两省合并的内务府了,便是宫官一系,也是人人都要卖他五分面子的!
  王熙凤想在大明宫顺顺当当地掌宫,没有戴权点头,她休想做到!
  “戴爷爷,听说前儿六尚打了一架,是为了什么?”王熙凤单刀直入,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张口便问。
  戴权一愣:“你怎么知道?”
  顿一顿,又哦了一声,含笑道,“不得了,这样的事情,一座大明宫都讳莫如深,倒是太子,痛痛快快便告诉了你。”
  王熙凤吐吐舌头:“太子妃还在养伤,一应挪宫事宜都是我在做。若想不出纰漏,自是得让我知道哪处窗户纸已经扯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