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海嬷嬷的脸色更加难看:“王良娣不打算带着众嫔御一起跪听么?”
  王熙凤一愣:“哎哟,我们也能听?皇后娘娘既然是给贾女史传口谕,想来是种种慰勉戒饬。
  “这里头一则是皇后娘娘身为旧主的一片慈悲心肠,二来还关系着未来北静王妃的体面,我们只怕是不好在一边围观听热闹的吧?”
  海嬷嬷被她噎得一愣,却又不能说自己的确有拉这些人下水的心思,只得硬挤出个笑容来:“王良娣倒是很懂规矩。”
  “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赐的孟姑姑教导三年,我再犯糊涂,该被打手心了呢!”王熙凤亲切地让她赶紧走,“嬷嬷请吧。”
  嘱咐春暖,“待嬷嬷传完了话,你同你甘蓝姐姐一起送她出宫便是。”
  又向海嬷嬷致歉,“我们正约着要一起去看望梅良媛,就不陪您了。若是日后皇后娘娘对妾身等还有什么训示,妾身等必定恭敬迎候嬷嬷大驾。”
  海嬷嬷干瞪着眼,眼睁睁地看着王熙凤带着吴良媛和李承徽袅袅婷婷离开了宜春宫。
  春暖在旁善解人意地笑道:“嬷嬷请先去传话罢。
  “太子殿下这会儿正在宜秋宫正殿,特意让人传话说,有谁想去探望的,趁着他坐镇赶紧去,以后就不许打扰梅良媛养胎了。
  “所以几位主子才巴巴地赶紧过去。真不是有意要冷落您老人家的。”
  台阶递到了脚底下,海嬷嬷面上有了光辉,这才露了一丝笑影儿:“早说么!我一会儿也要去给太子磕个头再走才好。”
  这话春暖却不接了,又亲热地笑着问甘蓝是在外头坐会儿,还是一起进后罩房。
  海嬷嬷也不管这两个宫女在不在旁,把个病病歪歪的元春从床上叫起来,跪在地上,随口胡诌了几句叮嘱,最后冷淡地说了一句:
  “既然归宿已定,更须谨言慎行!”
  便想离开。
  甘蓝和春暖都面色怪异地看着她。
  ——皇后娘娘来戒饬准新娘,竟然没有赏些头面首饰?!
  海嬷嬷暗道惭愧,险些忘了!
  顿一顿,又道:“皇后娘娘还吩咐了几样宝贝给贾女史添妆。如今贾女史在东宫不便,且等你回家,老奴再送过去,更体面些。”
  贾元春心里闪过一丝错愕,但旋即便被即将被赐婚北静王的喜悦所掩盖,当下连伤势都轻了三分,腮上也微微染了粉色的娇羞,看着倒真是个少女怀春的模样了。
  海嬷嬷心底冷笑一声,才不管她怎么想,话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去。
  甘蓝和春暖连忙跟着一起出来。
  海嬷嬷含笑:“老身既然来了东宫,又适逢喜讯,能否也去宜秋宫正殿见见太子爷,顺便也看一眼梅良媛的怀相,回去好禀报皇后娘娘?”
  二人哪敢说不?
  只得再往宜秋宫带路。
  甘蓝强笑道:“正好,太子妃晨起还嘱咐我今儿过去看一眼呢。我陪着嬷嬷一起过去吧。”
  省得你个老刁妇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我好及时禀报太子妃!
  三个人赶到宜秋宫,正殿上正是花团锦簇、欢声笑语。
  太子坐在上首正中,左手边坐了王熙凤,右手边正是梅若芹。
  余者吴良媛打头,李承徽、耿思渺、施昭训、桑昭训、邓奉仪、宋奉仪分列两旁。
  海嬷嬷一进去,正在说笑的众女都停了下来,十来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太子微笑:“海嬷嬷来了?母后这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先派了十七弟不够,如今连海嬷嬷也派过来了?”
  海嬷嬷面露尴尬。
  王熙凤抿唇一笑,张嘴把自己前头狠狠驳倒了的借口堂而皇之说了出来,又笑道:“想来海嬷嬷是传完了给贾女史的话,顺路来看看梅良媛,好回去跟皇后娘娘禀报呢!”
  海嬷嬷松了口气,脸上端起满满的笑意,甚至带了一丝讨好:
  “太子殿下昨儿晚膳醉了,如今可还缓过来了?皇后娘娘悬心牵挂,叮嘱老奴要仔细问问呢。”
  “没人敢来搅扰孕妇,所以孤昨儿躲在这里,睡了个大好觉。”太子说着,伸了个懒腰,又笑,“听说昨儿晚上十七弟留宿皇后殿。
  “他都多大了?还是一碰上事儿就去找母后,惹了麻烦也自己脚底抹油,全推给母后和孤替他收拾了!
  “真是,长不大一样!”
  第225章 海嬷嬷
  海嬷嬷很是吃了太子几句话,才讪讪告辞。
  直到告辞,她都没敢跟太子说皇后的口谕其实是宣给太子的,而且是呵斥太子不该绕过她便给名义上她的女史保媒的。
  回了大明宫,海嬷嬷抹了一把汗,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堆起笑脸,进了皇后殿。
  墨皇后住在距离皇帝在后宫的住处紫宸殿最近的昭阳殿里。
  这座宫殿因前唐诗人一句“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岁月长”而名闻天下。
  升平帝曾经笑问墨皇后难道不忌讳?
  墨皇后却表示,两夫妻都不再年轻,还是住得近些,方便她照看皇帝,心里更踏实。
  升平帝对于这个表态不置可否。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叹温柔,墨皇后很是悻悻,私下里跟海嬷嬷抱怨:“还不如住去蓬莱宫呢!”
  海嬷嬷进了昭阳殿,一路上,众宫人内侍都恭敬跟她屈膝行礼打招呼,她含笑一个个点头过去,快步进了内殿。
  气了一上午的墨皇后这时候已经气不动了,斜倚在榻上听着一个内侍和一个宫女说笑话,旁边还跪着一个捶腿的。
  海嬷嬷进来,那二人便停了话,乖觉地垂手站到一边。
  墨皇后一摆手,三个人立即低头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墨皇后问。
  海嬷嬷未语先叹气:“王爷去了东宫,吃了闭门羹,犟嘴都不敢,自己跑了。奴婢打听了,他已经回了肃王府。”
  “那太子呢!?”墨皇后的火气又冲了上来。
  海嬷嬷悻悻:“太子昨儿回去醉得厉害,先醒了酒,又去看望那个有了身孕的梅氏,两个人聊到四更天才睡下。
  “昨儿肃王又没说,席上陛下就说看着太子最近辛苦,又瘦了,还醉了,所以亲口吩咐了让他今天午后再进宫里来。
  “有了这句话,大清早起,谁有胆子去喊太子起身?何况还有那个段氏守门。
  “奴婢去了才知道中间还有陛下那句话,那娘娘的口谕就不合适了。所以奴婢大胆,根本就没提这个话……”
  将自己见太子妃、王熙凤和贾元春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又红了眼圈儿拽了手帕擦泪:“太子误会了娘娘和奴婢,很是说了些影射的话。”
  墨皇后大怒:“他从小就不会好好说话!尤其是跟那贱人学得,满口的假仁假义!我最看不上他这个!
  “只是十七也可恶!怎敢蒙骗我不说,还自己私自就跑了?!”
  海嬷嬷默然不语。
  墨皇后哼了一声,想一想,又问:“有没有问清楚,是谁拦得十七?敢是庆海?还是那个新冒出来的长赢?”
  “都不是,一个才从内坊调过去守空屋子的小内侍。”海嬷嬷又劝,“算了吧?事已至此,板上钉钉。
  “您即便再骂太子,他这会儿也不可能跟臣下争妻,收贾氏进后宫了。
  “只是想放个自己人在太子身边,哪个不行?
  “如今这才到哪儿?
  “过些日子太子登基,再一个三年选秀,那时候您是太后,名正言顺地把心爱的姑娘接进宫来封妃封嫔,何苦要争这一日长短?”
  墨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力地长叹了一声,再度倒回了榻上:“不是这么说啊!他还只是太子,还没坐上那把椅子呢,就已经事事都不肯听我的了。
  “待他真的入主大明宫,再加上莫萧萧那个蠢妇在中间挑拨,我们母子本就不大亲近,只怕会越发生疏,难以说话。
  “我如今已是富贵至极,其实再没有什么可求的了。
  “可一来墨家上下没几个出息的,太子也不肯拉扯;二来十七的性子直率,做事横冲直撞的,只怕日后他哥哥容不下他……
  “我若再不借着这个时机,好生拿捏住他,再过个两三年,墨家和十七,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无论如何,肃王是亲胞弟,墨家是亲舅家,太子再怎样讲究规矩、不近人情,也不会看着他们吃糠咽菜不是?”
  海嬷嬷笑着上前替墨皇后按揉太阳穴,“您别总是提前操心。
  “皇上不是总说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墨皇后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嘀咕一声:“既然你说了要给那贾元春几样东西,一会儿就去翻翻,到日子送去贾家,别忘了。”
  海嬷嬷见她闭上了眼睛,笑一笑,柔声道:“娘娘夜里也没睡好,今天又起个大早。这会儿还不到午膳,不如歇歇?”
  墨皇后早就觉得困倦,闻言嗯了一声,歪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