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倒是王礼，目光在王老夫人和王熙凤之间来回几趟，眼神中一开始是不可思议，而后便是沉沉思索。
王子腾听着夸奖顺便扫了一眼儿女，见状，轻轻抬了抬眉。
余氏尤其不管婆母和丈夫的脸色，用心地听着王熙凤说话。
她坚信这必定不是老太爷的托梦，而是王熙凤对自己房头这三个孩子的品评和暗示。
王熙凤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她口中的话没什么可听的。
然而这丫头身后，原先是长房那位不动声色却能侍奉周旋于皇帝和先太子身边近十年的王子服，今后是现在东宫那位再不大可能变更了的太子爷。
所以哪怕这丫头说的是错的、是难听的，她也得记住了、照着走！
因为这将会是东宫王承徽向太子爷介绍推荐自己兄妹时的说法！
对于她的儿女的前程，简直不能再要紧了！
察觉到儿子儿媳两口子竟然都对王熙凤的话有了认同之意，王老夫人越发恼怒，第三次张口！
王熙凤第三次大声抢来了话头：“祖父最后哭着跟我说！”
屋里顿时一静。
“他老人家说，他与祖母少年结缡、风浪携手，最是相知。
“如今祖母却已三年没有给他烧过一张纸钱、焚过一支沉香、抄过一页经文。
“祖父哭着说，若是祖母怨恨他，尽可以直接对他讲，责难他听着，打骂他受着，只求夫妻一世，能求个和气团聚。
“别他老人家走了走，倒跟这留在红尘上的老妻，成了一对怨偶……”
王熙凤越说，声音越小。
王老夫人越恼，脸色一沉：“凤丫头，你放肆！”
王熙凤撅了撅嘴，低下头不做声了。
“我说我得了你祖父托梦，要跟你说说话。你张口就编了这样的故事来堵我的嘴。
“你说你是你祖父教出来的。
“怎么？你祖父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撒谎骗人，教你顶撞长辈，教你不孝不敬？！”
王老夫人沉着脸，用词越发刻薄难听。
余氏都听愣了。
“不孝”这个帽子，可轻易戴不得！
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当年对太后、对太皇太后，那都是千依百顺、说一不二。
如今这位东宫太子也是一样，对皇上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肯驳。
被天下读书人盛赞作当朝第一孝子。
王熙凤若是被人做实了“不孝”，这东宫一万年她也休想进去！
谁知王熙凤忽闪着眼睛便笑了起来：“好祖母，合着只能您得祖父的托梦，旁人都不行！
“我从出生就在祖父身边长大，就连祖父去世，也是我翻窗进书房的时候发现的！
“他老人家最疼我，我最尊重他老人家。所以他老人家给我托梦，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么？
“真若是说有人借着祖父托梦扯谎，那可未必是我！
“更何况，我扯这个谎有什么意义呢？
“我又没指着祖父跟二叔二婶要银子，也没借着托梦的名义逼着哥哥妹妹离开这宅子，更没说出什么让祖母再也不许打我的话来！
“祖父就跟我夸了家里兄妹们一通，还说很欣慰。又忧心您老人家一叶障目，所以才……”
王老夫人一把将手肘拄着的小方枕砸了过去，直直奔着王熙凤的脸！
王熙凤膝盖微微一矮，那方枕直接砸在她头顶，被一枚金环扣在一起的头发立时便是一歪，金环吃不住力气，掉在地上，叮咚一声，跳了一跳，搭扣摔断，成了两半。
“老太太！”余氏大惊失色，扑了过去！
王老夫人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王子腾从不在这些东西上留意也不认得，唯有旁边好容易缓过来腿疼的王嘉鸾也跟着捂着嘴吸了一口凉气！
“祖母！这是当年大伯和大伯娘成亲时，皇后娘娘亲手赏给大伯娘的！”
御赐之物，岂能损毁！？
王老夫人眼看着王熙凤嘴角快速闪过的坏笑，怒火直冲顶门！
“你，你这歹毒的丫头！你是故意戴着御赐之物过来的！你就是要陷害我！”
王老夫人捶着短榻嘶叫。
王熙凤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该进宫了，便把我爹娘得了的皇家赏赐都拿出来，明儿带进宫去，也好抵挡一二那些想欺负我的人。
“今儿这么热，我随手拿了一个金环箍头发而已。
“您问问椿嬷嬷，她传了您的话之后，我是不是片刻都没耽误就立马过来了？我既没换衣裳、也没换首饰！
“我便是个神仙，也算不到今儿祖母能听说我们都回家了，还会叫我过来说话，还会拿东西扔我的头脸！”
这话才是正经道理。
巧合。
且，是王老夫人自己作出来的巧合。
王子腾和余氏都选择相信王熙凤。
那兄妹三个更是深以为然，瞥向王老夫人的目光都有些闪烁。
甚至王嘉鸾的唇角还有些笑影，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但看着王老夫人按着胸口半歪在榻上，满脸是汗、大口喘气的样子，王子腾头疼了片刻，终究还是出面打了个圆场。
“好了，这东西虽是御赐之物，却也已经过了十四五年了。搭扣一时不结实也是有的。
“凤姐儿既然想把这些东西都带进宫去，那明儿都交给我，我先拿去内务府，请他们给修整一下。
“不然明儿进了东宫，你还没拿这东西吓唬了别人，再把自己先装进去，岂不冤枉？”
王熙凤听他这话大有道理，眨着眼睛收了哭声，点着头屈膝谢了他。
王子腾再回过头来安抚作妖的老母亲：“凤丫头还是个孩子，母亲年逾花甲，还跟她认真动气，这可真是老小孩儿了！
“您先别生这些闲气！
“不是说我父亲托了梦有事要跟大家念叨？
“我们都等着听呢！
“您先说此正事罢？”
王老夫人被椿嬷嬷扶了起来，又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才恨恨地盯着王熙凤，自己“痊愈”了症状。
“老太爷说，家庙里的事情也是他闹出来的。
“他必须要凤丫头回江南一趟！
“明天就走！
“没得商量！”
第29章 杖刑
王子腾冷冷地看着王老夫人，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在愣住的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开口道：
“母亲，三日后便是凤丫头入宫之日。
“她赶不回来……”
三番两次被顶撞，王老夫人终于再也不肯忍耐，挣扎着摸了倚在旁边的雕龙头红木拐杖，没头没脑便向王子腾砸了过去！
嘴里还在嘶声喝骂：
“你个忤逆的蠢货！
“太子为什么由着大丫头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是爱她的规矩吗？还王家会教女儿！你可真会给自己的老婆脸上贴金！
“那是太子已经厌弃了大丫头！
“连眼色都不会看！
“你究竟是怎么穿上你今天这身皮的？！”
几杖挥过去，王子腾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抬手遮挡，可是已经晚了——
王礼眼尖，一眼盯住了他父亲的前额，紧看了两眼，立即高叫：“祖母手下留情啊！
“父亲的头被砸破了！”
余氏刚刚让丫鬟把王熙凤的金环捡起来，小心地包好，递给丫头收着，等翌日请王子腾带去内务府修。
转头便被王老夫人一顿操作弄了个眼花缭乱，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庶子说他父亲的头被砸破了。
唉。
什么！？
谁的头被砸破了？！
余氏再度尖叫一声，又扑了上去，直接扑在了王子腾身上，替他挡住了王老夫人仍旧在落下的拐杖！
王义和王礼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都飞身而上！
王义背对着王老夫人抱住了自己的父母。
王礼则直接从背后抱住了王老夫人，把她举着拐杖的双臂紧紧地箍在了自己的怀里，口中无比委屈可怜地劝：
“祖母，父亲的头都流血了！
“您先息怒！
“母子两个哪有真正的仇怨呢？
“仔细瞧瞧父亲的伤，您敢自不心疼呢？”
王嘉鸾一边跪在父母哥哥身边哭，一边恼恨地回头去看王熙凤。却发现她竟似是愣住了！
这必是装假呢！
王嘉鸾心里越发愤怒，可却知道自己年幼，说不过王熙凤，更加扛不过王老夫人的泼悍，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姐姐，你说话啊！我爹爹是为了你才被打伤头的！”
王熙凤就像是猛醒过来一样，凄然笑了一声，也放声大哭：
“祖母，究竟是太子厌弃了我，还是您厌弃了我？
“二叔究竟是在听从太子明示的‘须得齐家’，还是在保护我这个在他身边长了五年的侄女？
王子腾听着夸奖顺便扫了一眼儿女，见状，轻轻抬了抬眉。
余氏尤其不管婆母和丈夫的脸色，用心地听着王熙凤说话。
她坚信这必定不是老太爷的托梦，而是王熙凤对自己房头这三个孩子的品评和暗示。
王熙凤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她口中的话没什么可听的。
然而这丫头身后，原先是长房那位不动声色却能侍奉周旋于皇帝和先太子身边近十年的王子服，今后是现在东宫那位再不大可能变更了的太子爷。
所以哪怕这丫头说的是错的、是难听的，她也得记住了、照着走！
因为这将会是东宫王承徽向太子爷介绍推荐自己兄妹时的说法！
对于她的儿女的前程，简直不能再要紧了！
察觉到儿子儿媳两口子竟然都对王熙凤的话有了认同之意，王老夫人越发恼怒，第三次张口！
王熙凤第三次大声抢来了话头：“祖父最后哭着跟我说！”
屋里顿时一静。
“他老人家说，他与祖母少年结缡、风浪携手，最是相知。
“如今祖母却已三年没有给他烧过一张纸钱、焚过一支沉香、抄过一页经文。
“祖父哭着说，若是祖母怨恨他，尽可以直接对他讲，责难他听着，打骂他受着，只求夫妻一世，能求个和气团聚。
“别他老人家走了走，倒跟这留在红尘上的老妻，成了一对怨偶……”
王熙凤越说，声音越小。
王老夫人越恼，脸色一沉：“凤丫头，你放肆！”
王熙凤撅了撅嘴，低下头不做声了。
“我说我得了你祖父托梦，要跟你说说话。你张口就编了这样的故事来堵我的嘴。
“你说你是你祖父教出来的。
“怎么？你祖父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撒谎骗人，教你顶撞长辈，教你不孝不敬？！”
王老夫人沉着脸，用词越发刻薄难听。
余氏都听愣了。
“不孝”这个帽子，可轻易戴不得！
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当年对太后、对太皇太后，那都是千依百顺、说一不二。
如今这位东宫太子也是一样，对皇上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肯驳。
被天下读书人盛赞作当朝第一孝子。
王熙凤若是被人做实了“不孝”，这东宫一万年她也休想进去！
谁知王熙凤忽闪着眼睛便笑了起来：“好祖母，合着只能您得祖父的托梦，旁人都不行！
“我从出生就在祖父身边长大，就连祖父去世，也是我翻窗进书房的时候发现的！
“他老人家最疼我，我最尊重他老人家。所以他老人家给我托梦，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么？
“真若是说有人借着祖父托梦扯谎，那可未必是我！
“更何况，我扯这个谎有什么意义呢？
“我又没指着祖父跟二叔二婶要银子，也没借着托梦的名义逼着哥哥妹妹离开这宅子，更没说出什么让祖母再也不许打我的话来！
“祖父就跟我夸了家里兄妹们一通，还说很欣慰。又忧心您老人家一叶障目，所以才……”
王老夫人一把将手肘拄着的小方枕砸了过去，直直奔着王熙凤的脸！
王熙凤膝盖微微一矮，那方枕直接砸在她头顶，被一枚金环扣在一起的头发立时便是一歪，金环吃不住力气，掉在地上，叮咚一声，跳了一跳，搭扣摔断，成了两半。
“老太太！”余氏大惊失色，扑了过去！
王老夫人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王子腾从不在这些东西上留意也不认得，唯有旁边好容易缓过来腿疼的王嘉鸾也跟着捂着嘴吸了一口凉气！
“祖母！这是当年大伯和大伯娘成亲时，皇后娘娘亲手赏给大伯娘的！”
御赐之物，岂能损毁！？
王老夫人眼看着王熙凤嘴角快速闪过的坏笑，怒火直冲顶门！
“你，你这歹毒的丫头！你是故意戴着御赐之物过来的！你就是要陷害我！”
王老夫人捶着短榻嘶叫。
王熙凤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该进宫了，便把我爹娘得了的皇家赏赐都拿出来，明儿带进宫去，也好抵挡一二那些想欺负我的人。
“今儿这么热，我随手拿了一个金环箍头发而已。
“您问问椿嬷嬷，她传了您的话之后，我是不是片刻都没耽误就立马过来了？我既没换衣裳、也没换首饰！
“我便是个神仙，也算不到今儿祖母能听说我们都回家了，还会叫我过来说话，还会拿东西扔我的头脸！”
这话才是正经道理。
巧合。
且，是王老夫人自己作出来的巧合。
王子腾和余氏都选择相信王熙凤。
那兄妹三个更是深以为然，瞥向王老夫人的目光都有些闪烁。
甚至王嘉鸾的唇角还有些笑影，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但看着王老夫人按着胸口半歪在榻上，满脸是汗、大口喘气的样子，王子腾头疼了片刻，终究还是出面打了个圆场。
“好了，这东西虽是御赐之物，却也已经过了十四五年了。搭扣一时不结实也是有的。
“凤姐儿既然想把这些东西都带进宫去，那明儿都交给我，我先拿去内务府，请他们给修整一下。
“不然明儿进了东宫，你还没拿这东西吓唬了别人，再把自己先装进去，岂不冤枉？”
王熙凤听他这话大有道理，眨着眼睛收了哭声，点着头屈膝谢了他。
王子腾再回过头来安抚作妖的老母亲：“凤丫头还是个孩子，母亲年逾花甲，还跟她认真动气，这可真是老小孩儿了！
“您先别生这些闲气！
“不是说我父亲托了梦有事要跟大家念叨？
“我们都等着听呢！
“您先说此正事罢？”
王老夫人被椿嬷嬷扶了起来，又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才恨恨地盯着王熙凤，自己“痊愈”了症状。
“老太爷说，家庙里的事情也是他闹出来的。
“他必须要凤丫头回江南一趟！
“明天就走！
“没得商量！”
第29章 杖刑
王子腾冷冷地看着王老夫人，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在愣住的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开口道：
“母亲，三日后便是凤丫头入宫之日。
“她赶不回来……”
三番两次被顶撞，王老夫人终于再也不肯忍耐，挣扎着摸了倚在旁边的雕龙头红木拐杖，没头没脑便向王子腾砸了过去！
嘴里还在嘶声喝骂：
“你个忤逆的蠢货！
“太子为什么由着大丫头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是爱她的规矩吗？还王家会教女儿！你可真会给自己的老婆脸上贴金！
“那是太子已经厌弃了大丫头！
“连眼色都不会看！
“你究竟是怎么穿上你今天这身皮的？！”
几杖挥过去，王子腾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抬手遮挡，可是已经晚了——
王礼眼尖，一眼盯住了他父亲的前额，紧看了两眼，立即高叫：“祖母手下留情啊！
“父亲的头被砸破了！”
余氏刚刚让丫鬟把王熙凤的金环捡起来，小心地包好，递给丫头收着，等翌日请王子腾带去内务府修。
转头便被王老夫人一顿操作弄了个眼花缭乱，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庶子说他父亲的头被砸破了。
唉。
什么！？
谁的头被砸破了？！
余氏再度尖叫一声，又扑了上去，直接扑在了王子腾身上，替他挡住了王老夫人仍旧在落下的拐杖！
王义和王礼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都飞身而上！
王义背对着王老夫人抱住了自己的父母。
王礼则直接从背后抱住了王老夫人，把她举着拐杖的双臂紧紧地箍在了自己的怀里，口中无比委屈可怜地劝：
“祖母，父亲的头都流血了！
“您先息怒！
“母子两个哪有真正的仇怨呢？
“仔细瞧瞧父亲的伤，您敢自不心疼呢？”
王嘉鸾一边跪在父母哥哥身边哭，一边恼恨地回头去看王熙凤。却发现她竟似是愣住了！
这必是装假呢！
王嘉鸾心里越发愤怒，可却知道自己年幼，说不过王熙凤，更加扛不过王老夫人的泼悍，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姐姐，你说话啊！我爹爹是为了你才被打伤头的！”
王熙凤就像是猛醒过来一样，凄然笑了一声，也放声大哭：
“祖母，究竟是太子厌弃了我，还是您厌弃了我？
“二叔究竟是在听从太子明示的‘须得齐家’，还是在保护我这个在他身边长了五年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