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过了半晌,她缓缓开口,是苦笑的:“有没有错又怎么样?”
  她接下来还能怎么办呢?厚着脸皮不顾指指点点地去活吗,还是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门,光是夜半的梦魇,就已经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你一个人过不去的话,还有我陪你。”虞思鸢说,“我会一直在,无论多长多远的路,我都和你一起走,就不用怕了。”
  “很难走的。”沈见岚说,“你最好还是趁早离开,否则……”
  否则走到一半,想再脱身,她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将虞思鸢捆在身边,锁起来,失去一切理智,也抛却所有束缚。
  “不要。”虞思鸢坚定地说,“都在姻缘牌上刻字了,生死我没办法,既然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抛下你。”
  “沈见岚,不要怀疑我,我比你想象中更爱你。”她的唇贴上沈见岚的手背,温热的,还掉下一些同样温热的液体,“要我再跪一次吗?”
  沈见岚失笑着摇摇头。
  到最后好像终于无话可说,也再也没有理由把虞思鸢从自己身边推开。
  “姐姐,你笑了。”虞思鸢戳了戳她的脸颊,“你笑起来真的很美。”
  这或许是今天晚上,沈见岚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在爱人的指尖之下,她好像又有了能面对世界的勇气。
  只是一个眼神的对视,虞思鸢就自觉主动扑进了她的怀里,紧紧相拥,汲取着彼此身上的热意,这时候她才敢委屈地吸吸鼻子:“姐姐,别不要我。”
  沈见岚拥紧她,闭上眼,忘记一切世俗枷锁,只是享受着这一片刻,轻而慢地说:“好。”
  就让她再放纵这一次,哪怕是无辜者,哪怕是地狱,也和虞思鸢一起去闯一闯,看一看。
  她虔诚地祈求着,天无绝人之路,至少别委屈她的虞思鸢。
  手牵手出了楼梯间,路过甜品店,虞思鸢固执地挑了两个小蛋糕打包起来。
  一个开心果味,一个巧克力味。
  是店里最甜的两款。
  小心翼翼地在手里拎好,虞思鸢说:“别选抹茶味了,吃点甜的吧,姐姐。”
  沈见岚没有意见。
  第84章 第84章有开心一点点吗
  虞思鸢特意挖了一口开心果味的蛋糕,满满一大勺,送到沈见岚唇边。
  沈见岚犹豫了一下,张口咬下。
  她的嘴不够大,只能勉强吞掉三分之二,弄得嘴唇上都满满是浅绿色的奶油。
  虞思鸢毫无顾忌地把剩下的蛋糕送进自己口中,又趁无人的时候伸出舌尖,看似在帮沈见岚整理头发,实则飞速地在她唇上舔了一下。
  把溢满甜味的奶油尽数归入自己口中。
  开心果独特的风味在口腔中漫开,都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虞思鸢一错不错地盯着沈见岚咀嚼的过程,问:“姐姐,甜吗?”
  对上那双饱含期待的狐狸眼,沈见岚品味着口中有些陌生的甜意,肯定地点了点头。
  虞思鸢笑了,沈见岚也好似溺水的旅人忽然被拉上了岸,一颗心重重一提,再轻轻放下。
  忽然又可以大口呼吸,而不是一直活在惧怕里。
  虞思鸢又问:“姐姐,有开心一点点吗?”
  沈见岚说:“嗯。”
  “开心就好。”虞思鸢满足地笑了笑,牵紧了她的手,又温柔地问她,“姐姐,那你愿不愿意,再陪我淋一次雨?”
  沈见岚不明白她的意思,今天外面并没有下雨。
  但既然是和虞思鸢一起,别说是淋雨,就算是淋刀子,她也会同意的。
  ……
  虞思柚是独自一个人离开的。
  虞思鸢有更要紧的事,她知道,所以她一点也不怪虞思鸢。
  只是再晚回去的话,就没有地铁了。
  虽然负气想过无数干脆在外面住一夜的念头,但谁也不知道虞女士究竟会疯到哪个地步,要是惊动了辅导员就不好了。
  关向琳不知情,但还是不放心,问要不要陪她回去,虞思柚摇摇头,奋力吞下最后一片雪花牛肉,又几大口把剩下的果茶喝完。
  肚子吃饱了,好像刚刚顺着眼泪淌走的力气也回来了。
  虞思柚仔仔细细用湿巾擦干净嘴,起身挥了挥手:“我回去啦,拜拜。”
  杜雪渐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通红的狐狸眼,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再让自己多话。
  虞思柚揉了揉眼睛,轻描淡写地开玩笑:“太辣了,我都流眼泪了。”
  她吃辣的能力很弱,出门在外都是点不辣的,但现在她突然觉得吃辣也很不错。
  只要一入口,热气腾腾间,你就可以放任所有的心事恣意横流,而你的眼泪也可以同样放肆地淌过脸颊,不用担心引起旁人诧异的目光。
  很适合她。
  虞思柚看了一眼虞思鸢丢在座位上的包,抿着唇交给关向琳保管。
  她独自一个人走了出去,虞思鸢说好会陪她一起的,虞思鸢坏。
  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虞思柚垂下雾蒙蒙的狐狸眼,走出火锅店的时候还脊背笔挺,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已经蔫头耷脑。
  她和不少难缠的当事人乃至法官争辩过,也从来没有一次不敢大声说话,现在真的事到临头,反而胆怯起来。
  隔着电话是一回事,面对面又是另一回事,一个孝字轻而易举就能把她压死在礼俗的塔下无法翻身,更何况当时还是虞思鸢高高将她托举。
  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在临城浓到化不开的夜色中独自面对。
  地铁每次开关门的时候,虞思柚会条件反射地打量一圈,看见上来的人里面没有虞女士,松了一口气。
  这么对比来看,沈姐姐真的很厉害,能背负那么久的秘密,能勇敢热烈去爱,能一直好好活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地铁到站,车上已经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了,都是大学城的大学生,玩到半夜也都累了,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虞思柚深吸一口气,忽略了群聊里舍友关心的问话,又一次在夜风中立得笔直。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沈姐姐坐着站着的时候,脊背永远是挺直的。
  一方面是舞者的惯性,站如松坐如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一遍遍说服自己并没有错吧。
  她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姐姐,为什么就如同犯了滔天大罪一般,又或者说,为什么虞思鸢只是想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为什么就像是通缉嫌犯?
  可是满身泼过来的污水并不给人洗白的机会,所有事情的发生也并不是一定要有个缘由。
  走在人影寥落的校园里,看见熟悉的车牌号,虞思柚的脚步越发缓慢,却也越来越坚定。
  明月高悬如镜,照亮着她脚下的道路。
  虞女士才不像她自称的那样在冷风中等她,她才舍不得自己吃苦,没多久就坐在车里享受舒适的座位了。
  虞思柚打开副驾的车门,却不上车,只是借着如练的月华不动声色窥探着车内的一切。
  驾驶座座椅被放倒,车座上的女人随手拿帽子遮着脸,胸口均匀起伏着,显然已经熟睡。
  更让虞思柚感到可悲的,是那么暗的光线下,自己竟然一眼看见了女人发丝中掩埋的几根白发。
  虞女士爱美,但无论怎么染发吃保健品进美容院,终究也已经不年轻了。
  算算年纪,也快年近花甲了。
  这个太过学术的词跳出来让虞思柚心头一扎,扶着车门的手骤然一松,车门原模原样重重合上。
  砰的一声,不管真睡假睡都得被吵醒。
  虞思柚有那片刻想夺路而逃,而虞盛理悠悠醒转,第一眼看见车窗外的女儿:“柚子!”
  虞思柚被迫停步,而虞盛理费劲地伸长手臂,花了好大力气从后座够到一个大袋子,又重重砸到自己大腿上,睡意惺忪地招呼她:“给你带了薄一点的衣服,还有你老念叨着的那家点心,记得分给室友一起吃啊!”
  袋子被重重严密包裹,看不出里面的内容,但虞思柚知道里面会是什么:穿也穿不完的新衣服,各式各样的卫城特色美食,全都真空包装方便拿取,还有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和各种礼物。
  每次虞盛理去外地出差,都会给她带点当地的礼物,小时候是贪玩,后来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
  上了大学,这个习惯还是改不掉,隔一段时间就千里迢迢驱车几百公里给她送东西来,一送就是一大包,用也用不完。
  有时候时间宽裕,就在附近酒店住一晚上,第二天由虞思柚领着在临城转转;有时候第二天还要赶早会,就只能连夜开回家,还要信誓旦旦说自己没事熬得动。
  每每虞思柚回宿舍分零食的时候,都被舍友羡慕有一个那么好的母亲,而虞思柚也是骄傲地抬起头:“吃吧吃吧,下次还有。”
  抛开十岁之前早已模糊了的记忆不谈,虞思柚是作为虞家的独生女,真真切切被虞盛理宠大,也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
  虞盛理殷殷的目光落下,虞思柚伸手接过包裹,太重,她不得不又立刻在副驾上放下,轻轻喊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