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这姿势有些别扭,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别扭的做了。
  透过门缝,盛凛能看到浴室地上满是水迹。一滩一滩的水像是一片片迷你湖泊,电筒光打在上面,慢反射出刺目的白,像是碎掉的乱摇的月光。
  就在这一片乱摇的月光之间,伸出一只细白纤瘦的手在半空晃悠。
  手的主人问:“水呐,水呐?”
  妖精一样。
  盛凛觉得喉咙有点干渴,他把第二壶热水递过去,手的主人接过,却拿不走——盛凛的手附在他的手背上,牢牢握住。
  男人问他:“我辛苦提了两壶水都被你用了,你要说什么?”
  “呃,谢谢老板?”
  “说了多少次,还叫我老板?”
  “……”
  少年又没动静了。
  他向来这样少爷脾气,遇到不中意的事情全挂在脸上,不说话,不吭声,就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人,在心里喵喵喵喵的骂脏话。
  盛凛现在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能猜到夏奕阳肯定在门背后撅起了嘴巴。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他提着那壶水,他握着他的手,谁也不肯先放开。
  浴室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那点儿热乎气几乎要从门缝里散尽了,盛凛看着小少爷胳臂上冻的细小疙瘩都起来了,终究先心软了。
  算了。
  男人心想,没必要,一辈子当他的老板也挺好的。
  于是盛凛松手,后退到安全距离,看着那壶水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门缝里。
  他自嘲地笑笑,转身欲走,忽然门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谢谢凛哥。”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火烧眉毛似地把浴室门嘭的撞上,只留下潮湿黏腻的水汽滞留在空气中。
  那声“凛哥”太快、太轻,伴着水汽轻飘飘又沉甸甸地黏在盛凛心口,让盛凛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盛凛知道自己没有。
  因为又过了一会儿,门里又传来一句话:“……凛哥,再去给我打一壶热水呀!”
  “……凛哥,我好饿,你去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
  “凛哥,我洗完澡想吃泡面!酸汤牛肉味的!再泡个卤蛋!”
  “凛哥,我忘拿睡衣了,你给我挂门上呀!”
  “凛哥,我的鞋湿透了,你帮我晾起来呗!”
  盛凛:“…………”
  凛哥凛哥凛哥凛哥,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清脆,一声比一声理直气壮。
  谁让小少爷天生就是要被人伺候的。
  刚开始的羞涩呢?卡在心尖上的悸动呢?欲拒还迎欲说还休欲退还撩呢?
  这前后才几分钟,指挥起他凛哥怎么变得这么熟练了?
  门外的盛凛被他吵得头疼,感觉自己像是捡了只呱呱叫的雏鸟,一分钟嘴巴都不得闲。
  “都给你准备好了,快些出来吧。”盛凛敲门催他,“夏一一。”
  “……”一招制敌,浴室里又安静了。
  过了许久,磨磨蹭蹭穿戴好睡衣的夏奕阳从浴室里溜了出来,他怀里抱着盛凛的那件T恤,昏暗的房间里,少年的脸红得吓人,耳尖也要熟透了。
  是擦身的水太热了吗?
  恐怕不是。
  小少爷结结巴巴地问:“哥……呃,凛哥,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于是盛凛又重复一遍,声音里带着笑:“一一,夏一一。”
  夏奕阳这次是真听清了,他慌张抬起头,眼睛里装满了碎掉的羞耻心:“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怎么能叫我小名?”
  “怎么不能叫?”盛凛故意反问,“你叫我哥,我叫你一一,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
  哪里都正常,哪里都不正常。
  一一是夏奕阳的小名,从小到大,只有家里人这么叫过他,就连他的同学朋友,也只会叫他“小阳”或者“弈阳”。这是人生中头一遭,有别人叫他的小名。也是他人生中头一遭,叫别人“哥哥”。
  夏奕阳晕头昏脑,手抖的几乎抱不住怀里那件轻薄的T恤,他又想去问问那块幸运饼干,他胸膛里砰砰乱跳的真的是他的心脏吗?
  他腿软地走到床边休息,落地窗外,小雨未歇,如少年的心事一样潮湿。
  接下来,换盛凛去浴室里擦身洗澡。
  夏奕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起波澜——刚才洗澡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原来门上的磨砂玻璃能看到人影啊!
  透光不透人的磨砂玻璃影影绰绰,可正是这种模糊,才更适合幻想。
  电筒光清晰地落在男人身上,勾勒出他健硕高大的身体线条,男人双手卷起上衣下摆,一用力便完全脱下,背肌舒展,完美得像是一座雕像。
  紧接着,他又低头去解腰带。皮带扣轻响,腰带被慢条斯理地抽出,牛仔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
  他双手握住裤腰,除了牛仔裤以外,一并脱下的还有——
  夏奕阳下意识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偷偷漏了个指缝。
  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小少爷震惊,一度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是灯光效果吧?这是近大远小吧?这是盛凛偷偷在裤子里装了个手电筒吧?
  ——怎么同样是男人,差别会这么大啊?
  第29章
  等到盛凛擦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 夏奕阳已经钻进被窝了。
  吃干净的泡面桶被扔到了垃圾桶里,小少爷背对着他,蜷在被子里玩手机。
  屋里没有电, 外面雨又大, 盛凛只能隐约看到床上有一座鼓起的被子山,手机屏幕的光芒从被子山里射出来,像是偷来的天光。
  盛凛:“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困了。”
  “?”盛凛看了眼表,“现在才八点。”
  小少爷回答:“我昨晚就没休息好, 今天又爬山又淋雨, 我要早点睡觉。”
  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但真正的原因是,夏奕阳隔着浴室玻璃看到了大号手电筒, 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见大号手电筒的主人。
  于是, 他只能放任自己躲进被子筑成的巢穴里,把自己裹紧、裹好, 裹成一小团,这样才能安抚胸膛里乱跳的心脏。
  两张床离得极近,他刻意背对着盛凛的那张床,整个人缩在自己那张床的一角。
  盛凛见状,误以为他是真疲惫, 没有再打扰他,而是安静把两人打湿的衣服去窗前挂好。
  希望明天能干吧。(可能性极低)
  也希望夏一一小朋友今晚一夜无梦,睡个好觉。(可能性也不高)
  ……
  雨下了整整一夜, 夏奕阳再醒来时, 感觉全身像是被车辗过。
  他疼得爬不起来床, 两条腿从耻骨开始就酸痛得要命,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
  这就是爬山的威力吗?
  果然那句话说得没错——没人疼的话就去爬山,爬完山浑身疼。
  盛凛起得早, 见夏奕阳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叫唤,配合着在床上裹着被子蠕动的动作,十分好笑。
  “怎么了?”
  “老板、不对,凛哥,我腿疼。”夏奕阳现在叫凛哥叫的可顺嘴了,他可怜巴巴地喊,“你昨天不也爬山了吗,你难道一点也不疼?”
  盛凛摇摇头,他平常一周至少晨跑五次,昨天那种强度的运动根本不算什么。
  他走到床边,把疼得哎呦哎呦叫的小少爷从床上拽起来,结果刚一松手,小少爷又倒回去了。
  夏奕阳现在终于明白小美人鱼公主变成人类之后,是怎么在刀尖上走路的了,他怀疑自己一下床,就会在双脚触地的瞬间变成泡沫。
  盛凛:“你真的不起床?昨夜下了雨,现在雨停了,外面空气特别好。”
  夏奕阳裹紧小被子:“我不。”
  盛凛:“电通了,你不是嫌昨晚擦澡不舒服吗,现在可以洗个痛快热水澡了。”
  夏奕阳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是那两个字:“我不。”
  见他确实难受,盛凛决定尊重他的选择:“你这么不舒服,那今天就在民宿休息吧,反正咱们回蓉城的车是在傍晚。那我去取消垂钓小龙虾的活动——”
  “——凛哥,我虽然很难受,但这次小龙虾之行是你计划了这么久的,让你失望我实在不好意思,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如现在就出发吧!”夏奕阳把自己从床里努力拔起来,很体贴地说,“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你照顾我这么多,我配合你的行程也是应该的。”
  小美人鱼公主身边的那只龙虾是不是叫塞巴斯蒂安?这么久没见这位龙虾老乡,也该叙叙旧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山林,空气格外清新宜人,呼吸间充斥着沁人的草木味道。气温稍有些凉,夏奕阳昨天穿过的那件外套还没干,只能重新披上盛凛给他买的那件熊猫毛毯,有些幼稚,但温暖得刚刚好。
  原来盛凛所说的小龙虾垂钓就在民宿后院,民宿后面有一片芦苇浅滩,连接着上游飞瀑;昨日下雨,上游泄下来的山洪冲击浅滩,致使涨潮了不少,水有些浑浊,只能隐约看到池底一团团的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