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孟惟深迟迟未等到回复,心底发痒,比烟瘾更为难熬。
  律师建议得不对,他理应每月支付男老婆一笔报酬,至少付费给了他发送废话的勇气:
  不是要看牙,只是想见你。
  姜然序这次回复得及时: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孟惟深给对方发送一个定位:来吧,今晚陪我解解压。
  莫非是他太无聊了?孟惟深总觉今晚的等待时间格外漫长,等到他忍不住想打电话之时,姜然序终于来了。
  姜然序跟他解释:“久等了。我刚从家赶过来的,路上有些堵车。”
  从远看,姜然序只穿了一身黑。两人离得足够近了,孟惟深才发觉对方穿得相当繁复,里外三层件件不落,甚至装点了极细的颈链,金属光泽隐秘在夜色中,如同蛇的鳞片。
  “你为什么穿得像要去相亲,不热么?”
  孟惟深探出好奇的触须,扒拉对方的外套。一种迷幻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登时昏头转向,激发躲避危险的本能,连忙撤退半步。
  但姜然序及时拽住了他,冷冽的温度刺入腕间肌肤,他无法再后退了。
  “不热,谢谢你的关心。”姜然序阴着面色,感谢不像出自真心。
  孟惟深脱口而出:“但等会儿可能很热,你要一直脱衣服。”
  姜然序终于笑了笑,极淡地,“那就脱。”
  迷幻剂似的香味缠绕着他。孟惟深不受控地点头:“走吧,先去我家。”
  ——
  姜然序本来想夸孟惟深很讲卫生,干事都知道选在自己家里。他正好借此机会,纠正一下直男对于体位的错误观念。
  但孟惟深让他在楼下等候,独自上了楼。他隐约意识到有哪不对。
  十来分钟过后,一串快乐的犬吠穿过他的耳膜。接着从楼道口飞出一条三色花狗,果然乃大名鼎鼎的恶魔比格犬。
  姜然序浑身发毛,下意识就要躲,起码离狗保持五米以上距离。
  他真受不了狗。这玩意爱捡粪,爱滚泥地,还爱拿舌头甩人,脏得要死。当然了,他也受不了其他带毛的动物(包括灵长目智人们),动物大多都有异味且到处乱排泄,永远在舔毛清洁的猫除外。
  大梅西孟惟深非要邀请他:“我打算去学校里遛狗,你要一起吗?”
  “……这就是你的解压办法?”
  “是啊,运动就会很解压。所以我说别穿太多了,会很热。”
  姜然序很想捏造一下自己的性别,把孟惟深挂在小地瓜情感区:
  相亲对象很晚约我出去,我打扮得很精致很郑重,对方却要带我去操场跑三千米,我要不要跟他分手?
  想必孟惟深又会遭受一场酣畅的网暴。
  算了,跟直男没什么可计较的。姜然序违心道:“去,怎么不去。我很喜欢小动物的,小时候家里养过很多猫猫狗狗。”
  “你也喜欢狗吗?”
  “非常喜欢,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孟惟深很是慷慨,当即把遛狗绳递过来了:“那秦始皇借你玩一下。”
  眼见秦始皇即将把热情的口水播撒在他的裤腿,姜然序险些灵魂出窍:“那还是不用了,你牵着就行。”
  “你也可以摸摸它哦,它很喜欢摸摸。”
  “也不了吧!……我的意思是,已经很晚了,我们快走吧。”
  “去清华,西北门离我家很近。记得把身份证号给我,要提前跟门卫报备。”
  姜然序矜持点头。正要编个理由骗人牵手,孟惟深唰地一下没影了。
  只见秦始皇相中一曼妙的电线杆子,死活要撒尿做标记,把拎绳的孟惟深也拽出去半里地。
  姜然序心底隐隐窜出火苗。
  第27章 奇迹比格犬
  约莫两年前,秦始皇还不是秦始皇,它只是一条普通的实验用比格犬,和万千同胞一样,一辈子生活在医学院的笼子里。唯一能够辨识身份的,只有耳朵内侧的编号刺青。
  当时姜然序带孟惟深去医学院看狗,两人拨开消毒水腌入味的遮挡帘,视线里涌入数十只比格犬。其中大多受尽针头和药物折磨,还在疾病建模实验中被喂成了糖尿病,蔫巴得很。
  唯独秦始皇未改魔王本性,仍用自己枯木板凳似的小身板,拼命扒拉着铁笼,发出阵阵生命的噪音,驱走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负责领养的工作人员介绍,这条比格犬意外建模失败了, 它没能成功患上糖尿病,也不适合继续用于实验。如果找不到领养,实验室打算送它接受安乐死。
  孟惟深抱它出来,掀开它棕色的垂耳,竟发觉它的编号末尾和自己生日一致,当即下定决心要带它回去。
  看似免费的家伙往往都是最贵的。在此之后,姜然序私下视jian过孟惟深一系列社交平台,也投其所好聊过许多小狗相关,据他所知,秦始皇小时候营养不良,社会化程度也低,孟惟深光医药费和训犬费就砸入数万元之高,更不用提罐头玩具等日常消耗品。
  姜然序暗自揣度,孟惟深习惯通过冲动消费宣泄工作焦虑,此狗就是最好的情绪宣泄出口。
  世上当然没有花钱的不是,眼前的秦始皇已无法和记忆中的实验用犬联系起来。此狗如今体型健硕,皮毛油光水滑,跟貂似地美丽;性格也勇猛过头,爪子刚沾上校园跑道,就蹦跳飞跃起来,耳朵如直升机螺旋桨般猛甩,孟惟深只有在后头被拽着跑的份。真不知道谁是谁的主人。
  实验犬重获新生的故事,听起来就很感人。如果把姜然序这位阴暗男后妈的戏份删了更好。
  姜然序思考过许多对付秦始皇的办法,比如把狗送去动物托管中心,比如单独租一间房子养狗,但都不是长远之计。至于劝说孟惟深放弃养狗,等同于要摧毁对方北漂的精神支柱,他从没蠢到动这个心思。
  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找他自己的原因。他应该迫使自己克服心理障碍,和狗狗成为最好的朋友。
  问题迟早要解决,但绝对不是今天。
  经过一晚上的校园拉练,果然如孟惟深所言,热得要命。姜然序脱到只剩最里的衬衣,出门前的精心装点统统作废,颇为狼狈地用一边手臂充当挂衣架。而且THU的校园面积具备烧光全帝都财政资金的豪迈感,他稍不留神,前边的一梅西一比格就跑得无影无踪,再随机刷新到校园内任意位置。
  他已分不清热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生气。眼见刚结束自习的小胡子天才们还套着丑陋的羽绒服,他感觉越发热了,真想随机抓一位天才,问候他们父母有没有教过天热要减衣。
  孟惟深这次刷新在理学楼后边,随意倚着一截倾斜的红砖墙壁,仰仗楼梯的增高,几乎陷入夜晚的玉兰海里。于是略微弓下身来,与缀满白色花朵的树枝保持相同的姿态。
  无数零碎花瓣,藏身在对方年轻的影子里。春天总是这样短暂易逝,别错过任何一个时机。
  恋爱的时机也同理。姜然序短暂熄灭了怒火,他想,他应该走去告诉孟惟深,对方很适合穿这种纤薄且宽松的春装,可以凸显身形高挑的优势。
  他刚要拿拍立得留影,孟惟深已开口制止:“你先别过来。”
  “怎么了?”
  “秦始皇在树底下方便,我要准备捡狗粪了。”
  ……干!
  姜然序当即逃命。
  他又开始生气,决定开除这主仆俩的恋爱资格。在这样难得的时机里,不该出现任何浪漫破坏者。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孟惟深确实可以当选城市文明养狗人。姜然序远远盯着对方从背包里掏出全套工具,用铁夹将纸巾卷起来,包好的塑料袋扔进垃圾箱里。
  在孟惟深洗手之际,姜然序终于极不情愿地现身,离对方拉开半米的距离,随时提防狗要扑来跟他的裤腿亲热。
  孟惟深跟他闲聊:“你是不是已经累了?没关系,秦始皇也快玩累了,我们可以往回走。”
  你知道就好。姜然序说:“不累。你如果还没尽兴,也可以再逛逛。”
  “你以前来过清华吗,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么?”
  中学组织过无数回清北研学活动。姜然序说:“没怎么来过,去哪都行。你带路吧。”
  “行,那就随便逛逛,只要别去我们学院的教学楼。”
  “不去缅怀青春?”
  “算了吧。遇到教授导员还要打招呼,很尴尬。本来现在就混得差,以后搞不好被裁员就更尴尬了。”
  孟惟深神情平静,似乎在陈述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实。
  那又怎样,就算孟惟深脱离所有名校和大厂光环,他照样会爱上对方。姜然序说:“站在医生的角度,我认为谁活得最久谁就混得最好。你只要少加班别猝死,提高母校平均寿命也是一种贡献。”
  孟惟深终于笑起来,捎带他往情人坡行进。
  此地明明离计算机学院的地盘八百里远,孟惟深依然脚步一滞。姜然序瞥见对方抿紧唇线,就知道这是遇见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