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周遇:“不要还我。”
  庆祝会很热闹,金满在滨城呆了两天,和朋友在一起很开心,可是离开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大概是成家立业的人太多,温馨的家庭是朋友们高谈阔论之后的港湾和依靠,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要回去的方向。
  金满赶着幼儿园结园活动之前回了柳河镇。
  他牵着多多,从小路回到家,多多突然蹦起来,拽着他的手:“爸爸快看!”
  秋风冷冽,篱笆上的牵牛花瑟瑟摇晃。
  无数朵披霜带露的火红色玫瑰,肆无忌惮的生长,侵占了衰草枯黄的小径,深绿色的枝叶繁茂昂扬,托着朵朵饱满的丝绒似的花朵,花瓣洒满了小路,落下瑰丽到极致铺天盖地的深红浅红,他的小院他回家的路,都掩埋在馥郁的花海里。
  第61章
  陆家的花园如今寂寥许多,孩子不在,大人也不常回来,屋里没个声响。
  玉姨心里难受很久,她是看不懂两个人的感情了,要说喜欢,分手得又那么干脆,要说不喜欢,陆燕林已经长期住在柳河镇,来回一趟六个小时,去了也什么都带不回来,心情一日更比一日差。
  晚上快十二点,家里的车至陆公馆。
  玉姨只要看到他们就高兴,外面正落雨水,高大的人今天穿着黑色的大衣,年轻得很。
  廊灯光从头顶落下来,洒在乌沉沉的黑发上,他冷着眸子,唇角盛冰,风尘仆仆。
  小陆还在柳河,只有陆燕林一个人进门。
  玉姨问了司机才知:“燕林,你还没吃东西呀?”
  “嗯,下碗面就好,不用忙。”
  陆燕林摘了口罩,眼睛里有红血丝,他换上拖鞋,在门口的位置站了一会,目光扫过清清冷冷的家,喉咙滚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涌上心头。
  玉姨端出来一碗热腾腾的面,陆燕林沉默的握着筷子吃起来,那件大衣搭在架上,玉姨伸手摸了,发现衣服是潮的,沾了点玫瑰花的味道。
  这样寒冷的天气,哪来的花?
  难道是送给哪家的先生小姐,但是看他精神不济,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可能是约会回来。
  玉姨收好衣服,记起来他身上有伤。
  陆燕林从眼角到耳后,有很长一圈红痕,破坏了那张无暇的脸。
  当时手术后恢复很多,身上和手上的伤口都是烫伤灼伤,好得慢,要天天擦药,侍弄不好以后恐怕会留下祛不掉的疤痕。
  玉姨转了一圈走出来,屋里空落落的,她正纳罕人是不是走了,往花园里看,窗外秋色寒芜,雨幕一重一重,一束暖色的光穿透黑暗,柔光托住纷飞落下的雨丝。
  她在心里忍不住叹气,了然人去了哪里,这公馆到处干干净净,除了小楼,再找不到金满生活过的痕迹。
  她去敲门,屋里的人倒是没睡,拿着一块旧毛巾发呆,眼睛红彤彤的,神色却不像清醒,一池冰水化作决堤的河,声音嘶哑得不像话:“金满。”
  发热期来势汹汹,好在抑制剂是最好的,永远不缺。
  这个世界对待Omega和alpha是以一样,他们都有权利拒绝无爱的结合,有权处置自己的性和欲望,那是科技赋予的自由。
  所以,陆燕林无法以此作为借口去见他,曾经的金满是不是也是这样,在他使用抑制剂的时候,独自度过易感期,不可以去见他。
  陆燕林忽略他,无视他,让他也像现在这么难过。
  玉姨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陆燕林竟然会哭,她手足无措,不敢关怀,全靠十几年的雇佣情分撑着:“燕林,要不要去医院,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Omega眼眶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眼泪:“玉姨,你能不能帮我把金满劝回来。”
  “玉姨……”
  玉姨照顾了他十几年,尽心却不亲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到这一声一声的恳求,她以为陆燕林只是拿她当下人。她困惑,踟蹰,她想原来是因为这个,可她又怎么办得到?玉姨不忍心拒绝,试探着走进屋,给他找出抑制剂:“先睡觉,睡醒了就好了。”
  陆燕林茫然的望着她:“睡醒了就好了吗,金满会回来麽?”
  玉姨不敢骗他,哄他,她始终记得这位继承人的冷淡无情:“不会,但是醒过来,第二天的太阳就升起来了,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即使是没有希望的日子,时间也不会停留。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玉姨为难的劝他:“不要哭了,不要难过了,向前看,那些事情都会过去的。”
  陆燕林沉默的望着她,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失望,他意识到,其实没有人了解他,包括他自己。
  他说:“我不想过去。”
  卑微贫穷的人以为无人想要了解他的人生,但是富足高傲的灵魂同样乏人问津,孤独并非偏颇的命运,而是人心造就的荒原,他和金满,一个在尘埃里沉默,一个在云端上失语,而他直到暴露在这样的境地里时,才知道高墙以内空无一人。
  玉姨看他的神色越来越沉默,心中忐忑,犹犹豫豫的劝说:“可你这样为难自己,也没有什么结果,从前你总是嫌弃他,金满其实都记得,人活着穿衣吃饭,感情的事既然木已成舟,就不要苛求了吧。“
  窗外的雨丝丝缕缕,凉入肺腑。
  玉姨见他不说话,以为听进去了,可是转头看到那样一双眼,所有的话都吞进了喉咙里。
  如溺水者抓住浮木,濒死者挣扎求生,或许想放下,可是过往种种如魔咒,缠住那颗心,也困住了那缕魂,失去魂魄的人怎么能活得下去呢?可能去找,去求,什么体面,身份都不要了,也在情路上去滚一个遍体鳞伤,走过那段来时的路,才会知道改悔。
  冬夜的玫瑰开得如火如荼。
  金满的院子里也开着绯红的花,过往的村民则是啧啧称奇,好像一夜之间那些花儿就冒出来了,连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
  不过玫瑰花真的很漂亮,碗口大小的花朵坠在深绿色的枝蔓上,氤氲在晨光暮色里,让人垂怜驻足,暗自欣赏。
  岳维收到了金满的感谢,短信发得简短又正式,他说谢谢你的花,非常漂亮。
  岳维欣然接受,好意被珍惜总是令人开心的,不过微笑之余也怕金满心里有负担,坦言那些玫瑰来自战友家的花圃,因为要改换花种,需要将原来的花铲除,温室大棚的花儿开得热烈非凡,美丽至极,他看着喜欢,全部买下送了过来。
  倒是没想到花期那么长,金满复明后也能看到。
  病痛远去了,他的精神也好起来,似乎什么也打不倒。
  岳维喜欢极了,也欣赏极了,心里冲动着,想见金满,偷偷溜回办公室打电话:“我下周休息,咱们太久没见面,你欠我的小人情请我吃一顿饭没问题吧,也不单独吃,约上周遇和你的朋友一起,大家一起聚一聚热闹一下。“
  金满正在哄孩子睡觉,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啊?好,好啊。“
  岳维听他干脆,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定好了时间。
  周末那天周遇在镇上的聚仙楼攒了饭局,一群些乌泱泱走进饭店,呼朋引伴,热闹得很。
  岳维的越野车一路夹沙带尘的开进停车场,他摘下墨镜,瞥到前面熟悉的人影,降下车窗。
  “金满。”
  青年回过头,他手里拎着个便利袋,身边跟着个三寸丁小胖娃。
  岳维一下子没忍住:“怎么,请客的比我来得还晚呢?”
  金满也很意外,他笑了下,提起袋子,给他看里面的果汁和小零食:“今天有很人带了孩子来,我出来买点小零食,省得他们把屋顶哭塌了。”
  岳维打开车门,许久未见,眼神在青年身上转了一圈,挺好,没养得太瘦。
  多多还记得这个人,抱着他的小腿,主动问好:“岳叔叔!”
  岳维把他从地上抱起来,颠了颠,多多抱着他的脖子,新奇的看着拔高的视野,咯咯笑,两个人一大一小,相处的竟然很融洽。
  金满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挠挠头,既然碰到了,就一路聊着进了饭店。
  聚仙楼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低调豪奢的黑车。
  金满觉得不太对劲,他多看了两眼,车门忽然打开,下车的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男人墨眉冷眼,鼻梁挺拔,他一手搭着车门,深深地望过来。
  那眼过于直白的紧盯不放,眸中从未有如此清晰的冰冷,压人,向来疏淡的目光淬着从未示人的寒意——无声,却让人如坠深渊。
  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没有丝毫犹豫的朝他走过来。
  岳维眉头一皱,下意识挡在了金满身前。
  Omega的目光因为他的动作,嘴角下意识的抿紧,瞳孔里浮动的尽是陌生而凛冽的锋芒。
  “陆先生,好久不见。”
  岳维率先打起了招呼,陆燕林抬眸望他,像似终于看到了这个人,他嘴角抬了抬,想了想,淡声说:“是麽,我上旬才见过你的父亲,岳家的人都很好,你,我却不曾正式见过,现下也算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