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幕中,星星一颗一颗。
  他坐在屋外的竹椅上,想到了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有一颗萝卜,离群索居的住在森林边缘,它每天在洒满了玻璃的路上跑来跑去。
  别人问他,你为什么总在玻璃上散步呢?
  萝卜说,因为他很想摔倒。
  它摔倒了会疼,削掉的萝卜皮是痛,而疼痛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有罩子在,那些叫做忧愁的蝴蝶就不会飞过来。
  他忘了故事的结局是什么,萝卜先生有没有找到新的办法。
  但他觉得,只要往前,大概某一天转过弯,玻璃和蝴蝶,总有一个会不见的。
  月亮慢慢爬上树梢,夜幕渐深。
  陆燕林回到家,带着一点酒气,屋子里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玉姨还在严琼女士身边照顾陆知,因此除了应有的保全,并看不到什么人。
  他面色如常的洗漱,打开柜门时看到了那条毛巾,当初给金满擦头发时留下的,留着一点Alpha的信息素,很淡的气味,像糯米,又有一点像植物,他形容不上来,但是发热期的时候闻过很多次。
  陆燕林掠过毛巾,并不如何在意,但是也没有去处理,就那样让它躺在整洁的衣物中间。
  金满的离开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在人漫长的一生当中,五年并不是一个很长的计量单位。
  他大概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这样的变化。
  陆燕林洗了澡,出来时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会儿那个号码,揉揉眉心,缓和了下头痛欲裂的感觉,才接起来。
  “父亲。”
  陆知的声音不大,他也没有想到陆燕林还没有睡,有些惴惴不安。
  陆燕林嗯了声:“怎么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孩子的难过总是表现得比较明显,他大概是哭过了,或者是不开心,又或者是因为吃多了糖,嗓子哑哑的:“没有事,我只是在给你和爸爸打电话。”
  不一定要听到声音,只是确认两个人都在。
  两人隔着电话沉默,陆燕林不太想让陆知这么快知道他和金满离婚的事,因此让严琼女士撒了个谎。
  陆燕林的语气平淡温和:“睡不着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传来孩子小声抱歉的声音:“对不起。”
  陆燕林有些哑然,他淡淡的说:“没有关系,去睡觉吧。”
  陆知没有听话的挂电话,小心翼翼地说:“爸爸以前会给我讲故事,父亲,我能听完再去睡吗?”
  陆燕林没有拒绝,他想了一会儿,给陆知讲了罗伯特的故事。那个故事他也给醉醺醺的醉鬼讲过一次,把他哄睡着,他讲那些漂亮的蓝色蝴蝶,水晶一样的玻璃小路,还有在路上走来走去的罗伯特先生。
  一直讲到后来,他在奔波中倒下,陆知好奇地问:“后来呢?”
  陆燕林默然片刻,并没有掩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罗伯特先生倒在了玻璃路上,他身上插满玻璃,永远留在了那里。”
  陆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大口大口的吸气,想那些玻璃和蝴蝶。
  陆燕林说:“去睡吧。”
  他挂了电话,下楼倒水喝,他看到冰箱里剩下的饼干,鬼使神差的打开,吃了一块。
  严琼女士离婚的时候,几乎砸碎了半个陆公馆,相比起来,金满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温柔了,但他看着周围没有什么变化的装潢,反而有种满地碎片的感觉。
  他想了想,伸手摘下三个人的全家福,扔进垃圾桶里。
  人既然已经走了,很多东西也没有必要留下。
  第27章
  屋子里俨然需要一次大清洗,旧的物品不搬走,新的物品也没有办法摆进来。
  金满走的干脆,但实际上却有些好笑,他不算什么人物,除了让自己抽筋扒皮一样痛一回,对旁人来说,颇有些独角戏的意味。
  大部分人都会说他恐怕是个傻子,离婚了当然要让前夫伤筋痛骨,最好也闹个鸡犬不宁才舒服。
  但陆燕林又清楚,金满做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有那种风风火火,万事都很强势的人,也有那种不声不响,不那么清醒,继而吃了很多亏的人。
  爱意虚无缥缈。
  金满那样平常又讲究实际,竟然也很想要。
  陆燕林不想自己一件一件去收,他觉得没有必要,不过是徒增烦心,金满买来的东西都不算贵,以前能容忍,完全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伴侣。
  现在既然他什么也不要,陆燕林也不需要在意。
  他第二天预约了家政公司,让他们把屋子里的东西换一换,自己照常去工作。
  中午的时候,陆燕林去看了陆知,玉姨陪他在疗养院的小花园里玩。
  湖边一行行的垂柳被微风吹拂,陆知坐在楼梯的尽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远处的树。
  玉姨让他去荡秋千,他便从楼梯上走下来,乖乖的坐在秋千椅上,悬着两只小短腿。
  玉姨拿着他的鲸鱼书包站在后面,轻轻推了一把。
  陆知的眼睛瞪大,短暂的笑*了下,紧张的拽着绳子,不停回头,生怕掉下来的样子。
  “父亲。”
  他看到陆燕林,傻傻的呆住,忽然从秋千上蹦下来,啪嗒啪嗒的朝他跑过来。
  陆燕林把他抱起来,感觉轻了很多。
  陆知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脸色也不好,小心翼翼地问他:“父亲,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陆燕林淡淡的说:“过几天。”
  等房子收拾好了,再回去不迟,陆知往他身后看了看,没有发现另一个爸爸,他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想问,可是他总觉得父亲不会说真话。
  严琼披着丝巾,优雅的走过来,手上拿着一盒小点心,哄陆知吃。
  陆燕林看了眼盒子:“他不能吃太甜的,会咳嗽。”
  严琼哪知道这个,小孩子都喜欢甜的啊,但是陆知都吃了,也不能抠出来:“一小块,没事的。”
  陆燕林本来想发火,但是看着严琼带着些歉疚,心虚的样子,冷冷的转过视线。
  严琼的身体不好了,没有从前那么爱漂亮。
  以前她妆发精致,玉镯不离身,穿着高跟鞋也不方便抱小孩,现在倒是愿意为了陪陆知,不化妆就出门。
  她喜欢陆知,看着他在秋千上可爱的样子,就会想起陆燕林小时候,问他说:“你以前怎么不爱玩秋千?”
  陆燕林的眼睫长而密,慵懒的垂着,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严琼对他的童年,基本上一无所知,或许还没有辛弥鹤了解。
  陆燕林没有留下来太久,吃过晚饭便离开了。
  陆知跟着他走到门口,他不是情绪外露的小孩子,陆燕林很早就教过他的东西,也不会忘,但是害怕要怎么克制呢?
  他背着小书包,看着陆燕林的车子消失,终于忍不住擦眼泪,越擦越多,也就不擦了。
  他很想另一个爸爸,爸爸不会让他哭那么久。
  玉姨问他怎么了,陆知说:“好困,想睡觉。”
  他脸颊是热的,手却很冰,趴在玉姨怀里单手就能抱住,玉姨以为是风吹的,把他抱回卧室去睡觉。
  陆公馆里的家具从头到尾换了一遍,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熟悉的感觉。
  他忍不住蹙眉,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依然有些难耐,不太适应,回到卧室之后好了很多,但是却没办法睡着。
  陆燕林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闭上眼睛强撑一会儿,腺体一阵阵发烫,他起来吃了药,继续睡,但是很难睡的安稳。
  好不容易睡着了,被一阵一阵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有些低气压的沉着眸子,走到一楼去接有线电话,玉姨急得不行:“燕林,小知他在发烧,一直退不下来!”
  陆燕林的眉梢一跳,披上衣服,开车去了医院。
  严琼和朋友出去打麻将,家里只有一个玉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陆知烧的浑身发烫,不停地呕吐,交替出现寒战和大汗淋漓。
  她连忙叫醒司机,路上就给陆燕林打电话。
  车子才到医院,接应的急救设备已经准备好了,陆燕林守在陆知旁边,他烧的意识不清,还在说着气球,爸爸,我反省了。
  陆燕林听了一会儿,沉默片刻,起身去拨那个熟稔于心的号码,但重复多次,都是无法接通。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才想起那个男人微末的好。他没办法挂电话,也能够接受拨不通,只是重复这个拨号的动作,能让他在等待生命流逝的间隙里,抓住一块向上的浮木。
  窗外的树影婆娑,天上满月生辉,落在灯火通明的医院里,却有种坟冢一般的寂寥。
  瞿医生很快被请过来,老头子扎针之后,陆知痉挛的状态好了很多。
  他躺在床上,费力的睁开眼睛,望望四周,疼得骨头缝都在冒凉气,可是看到陆燕林,扁扁嘴巴又忍着没有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