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光旗本就是没什么脑子的人,刘军三句两句就把他哄高兴了。
  “你喝你的酒,说出话来怎么这么不中听!”刘军训他。
  “那你叫我来干嘛?”李光旗不满意,嘟囔着,又掫了一杯,卸了螃蟹大腿,拿着刘军给他们准备的小锤子敲敲打打,半天看不到肉,嫌麻烦,塞到嘴里,又用后槽牙咬,咬得稀巴烂,蟹壳塞在牙缝里扣不出来。
  光是这点子蟹壳,李光旗就扣到自己醉倒、酒席结束,倒显得他有事做。
  “这事花钱恐怕不行,毕竟形式上不符合政策的事做出来太明显了,立不住脚。”魏正明接了一句。
  刘军是打算让魏长海来,魏长海晚上不愿意出门,就让魏正明过来了。魏家来人不为别的,是想说说为什么最近的熟食出问题,其他的也就是听听。
  刘军自己的事既然敢拿到桌面上说,就不怕这些人听,他请的都是合作社的核心成员,利益有时比感情更好用。互相牵扯着,谁也不敢出去瞎说。
  魏正明虽然年轻,但是敢想敢干,刘军比较欣赏这个年轻人。
  听完他的话,刘军点点头。
  “所以说,郑叔,你说这事怎么办好?”刘军问郑世杰,“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为落柏村付出了多少,我的全部心血都在这个村,真要是让我把村长位置让出去,那我创造的一切可都归别人了。我心有不甘哪!”
  郑世杰盘腿坐在土炕上,刘军越是尊重卖惨,他越要慎重。
  二十年前,刘军过失杀人,逃了那么多年,回村后摇身一变成了村主任,能把自己洗白这事就不容易。落柏村的耕地不长庄稼,他刘军把最北边的地卖了一部分,钱没落到村里账上,那又落到了谁的兜里?
  这么多年也有告他的人,他依然屹立不倒。
  答案不言而喻。
  刘军对外倒是一副菩萨样,实则心够狠够黑。别人可能看不明白,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在基层领导位置上待了那么久,有些事即使能瞒得过他眼,也瞒不过他的心。
  郑世杰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黑夜,他不打算和刘军对抗,而且他多少也从刘军那里拿了好处。细想来,村里的经济命脉也都被刘军握在手里,真要是把权力交到另一个人手里,那个人能拿得住刘军?很显然,不能。
  也许,刘军的气运还没结束。
  “确实,也不是没有办法。”郑世杰收回微眯的视线,转向刘军。
  “叔,您说。”刘军给郑世杰夹了一只海参。
  “功夫,就要从‘连任’这两个字做。”
  “怎么说?”刘军急问。
  魏正明抬头看了一眼,郑世杰,心下有点明白,但他不言语,只自己喝自己的酒。
  “接下来的选举,你不想让出去肯定也是不行。”
  “那是。”
  “但是,下一届你不能干,不代表你下下届也不能干。”
  刘军想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眉间微耸,回道:“那我不还是得把位置让出去?”
  郑世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神秘一笑,说:“可惜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得看让给谁。”
  “您的意思是?”
  “选个你信任的。”
  刘军左看看,又看看。李光旗已经有点烂醉,魏正明并不回应他的目光。
  刘军纠结了,以他的性格,他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郑世杰看他样子,无奈摇头。
  “我看,小伟合适。”郑世杰说。
  刘军一听,当即拊掌,大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还得是您老人家,平时熟读历史,国家大事也信手拈来,看来读书还是管用!咱村需要您这样的掌舵人,我们年轻的才好往前冲!”
  刘俊伟是他儿子,年轻,好掌控,形式上刘俊伟掌权,实际控制人不还是他刘军么。
  而且,完全不用担心权力落入别人手中。
  刘军夸人总能一语中的,专挑那别人得意的地方说,郑世杰被他恭维的有些晕乎,醉意一上头,两颊通红,正是喝得美的时候。
  “明白了,就赶紧干吧。”郑世杰说。
  “嗯,听您的!”
  几人又吃了一会儿,刘军继续当村领导的事一解决,他心里畅快许多,喝了不少,才想到今天组饭局的第二个议题。
  “正明,怎么样,上次我跟你爸妈说了鸡的味道的事,查明白了吗?”刘军问魏正明。
  “我和我爸妈把做鸡的流程都检查了一遍,包括卤水、白条鸡的质量、做鸡的锅具,实不相瞒,我们连烧火的木柴都想了,最后我们得出结论,认为应该是水质的问题。”
  “水质?”刘军疑惑。
  “嗯。我妈说,平时咱们村里的饮用水是村里的机井水,喝或者做饭咱们感觉不出味道差异,水的用量还是少。平时我家炖鸡都是新调汤底加老卤水,一锅鸡出来,剩下的又是卤水。我想也是这么多年,老卤水被不断添加的新卤水置换的差不多了,所以味道也就全然不一样了。咱们村的鸡凭着固有的味道有了点名气,味道就是招牌,吃过的人应该一尝就能尝出来。”
  “嗯,”刘军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郑世杰边吃边听,他完全理解现在村里个体户们面对的这个问题,落柏村在刘军的带领下发展的一天比一天好,只是这发展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
  发展方式过于粗犷。
  刘军确实能干,但他目光过于短浅,且急功近利,只看眼前利益,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郑叔,你说这个问题咋解决?”刘军突然向郑世杰发问。
  郑世杰正想得出神,被刘军的问题问了个怔愣,他夹了一片腊肠放进嘴里,偏硬,咀嚼半天,说:“确实是个难办的事,改变水质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那也只能换个地方。”魏正明提议。
  “还是再打一眼深井?”刘军说。
  “重新打井也要钱哪,再说,你打了井,水质变差也是迟早的问题,用不了几年。”郑世杰说,实际上他想敲打一下刘军,别总干绝子孙后路的行当。
  “解决不了,解决不了,就烧掉!”李光旗已经完全喝醉了,他根本听不懂其他三人在说什么,瘫在炕上,烂醉如泥,却突然坐起来,像诈尸一样说了这么一句。
  李光旗酒醉,舌头大,没说清,郑世杰耳朵聋也没听清,他看了一眼李光旗,“说什么呢?”
  “见天儿烧死人,怕不是烧傻了。”刘军说。
  魏正明倒是听清了,也只当他是烧死人烧得发了癔症。
  “打一口深水井得多少钱,10万都下不来,谁出?即使商户想出这个钱,也没这个实力。”魏正明说。
  刘军点头,听魏正明说话,他就想起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这样说,还是得换个地方。”
  “安土重迁啊!”郑世杰说。
  “大爷说得有道理。”魏正明说。
  刘军暗忖,落柏村这个合作社有几十个商户,集体搬迁确实是个问题,怎么安置,那不是他刘军一句话的事,搞不好都涉及到行政区划了。而且,即使搬迁了,哪里还有落柏村之前那么好的水质呢?
  谁也不敢保证。
  三人都犯愁,桌上的菜也都凉了。
  “看来,这桩买卖是做到头了,”刘军唉叹一声,点了一支烟,递给郑世杰,又点了一支递给魏正明,魏正明摆手,他便自己狠狠吸起来,“降价吧。”
  刘军定了调子。
  “哥,哥!”魏正亮给“咣咣”敲刘军家大铁门,叫嚷的声音极大。
  魏正明听到魏正亮的声音,赶紧去开门。眼前的魏正亮满头大汉,脸通红,气喘嘘嘘。
  “你咋啦?”
  “哥,”魏正亮显然是疾跑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久才又嘣出一个字,“妈,妈她吐血了!”
  第6章 ☆、chapter06病
  魏正明比以往更加冷静,只是僵硬、冷峻的五官暴露了他对母亲状况的担忧,他个子比魏正亮要高很多
  ,腿长步子也大。
  魏正亮一路小跑跟在疾步的魏正明身后。
  魏正明宽阔的脊背披着皎白的月光,望着,魏正亮心里无来由升起一股暖流,一种坚定,这两种情绪刚刚好驱散了母亲王水彬在他面前大口吐血带来的恐惧。
  即使魏长海不吩咐,他看到母亲吐血第一反应也是去找哥哥。在魏正亮心里,魏正明比魏长海更像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家生意是合作社成员里做得最好的,按说同样的配方,做出来的食品应该是一样的味道,可是他家就是比别人家的风味好,收入相对来说肯定也比其他人家多。时间久了,难免招人记恨。
  魏正亮记得,两年前,父亲魏长海一大早打开门就被霹雳啪啦鞭炮吓了一个大跟头,一屁股坐地上,尾椎骨墩到,躺了好久。后来,门口总是被人扔“手榴弹”和“手雷”,他家还报过警。警察来了,查看了现场,找不到有利证据证明谁干的,也只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