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田嗷了一声,也不敢反驳,只是心想,又是火锅。他顾姐,除了火锅,连蛋炒饭都不会做。
  顾十月是个有母亲的“孤儿”,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柔软”这个词,这辈子最恨两样东西:一是她改嫁两次后杳无音信的妈,二是所有干净体面的小白脸。
  成年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母亲吴思月,和她断绝了往来,只知道她在港城开了家画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吴思月应该正和小她十岁的第三任老公和继子在自由港城市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
  顾十月现在22岁,海市大学读社体类专业大三在读,潜水方向,从学费到生活费,一切都是她自己张罗。她一天要打三份工,早上做潜水教练,下午去冲浪俱乐部,晚上在便利店值夜班。
  在海市,前两份工作要看季节、假期和西北风大不大,最后这份工作就是她的“低保”。
  阿田是她学弟,作为潜水专业为数不多的毕业生,要是不想去水族馆做美人鱼,或者去市政掏地下水,再或者有钱去深耕个水下作业类研究生,这天坑专业大概率毕业就失业,要么就干自由职业,几人只能抱团取暖。
  顾十月在便利店吹着冷气,热带地区夏天温度很高,为了省晚上开空调的钱,她一般都自告奋勇上夜班。她正一边啃着棒冰,一边盘算着房租水电还能支撑多久,为了方便打工,她把宿舍租给了考研的人,自己在郊区租了间房,一个月几百块。
  算盘珠子正扒拉的噼里啪啦响,就听见玻璃门被推开,一股热浪袭来,“欢迎光临”的女声提醒她接客。
  “顾十月?”这声音有着少年人变声期独有的喑哑,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
  顾十月回过头,一个约莫15、6岁的清瘦男生站在她面前,眉目如画、唇红齿白,长得极好看的男孩子,他身上穿着私立学校的定制衬衫,背着一个巨大的书包,手上还拎着一个小箱子,像只迷路的孔雀闯进她的领地。
  顾十月迷茫地看向他,似乎有些眼熟?她问道:“小老弟,你谁啊?”
  面前的少年显然愣了一下,他苍白的脸上爬上红晕,甚至连耳朵都红了,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最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我是林夏,你法律意义上的弟弟。”
  他攥着拳头,睫毛颤抖却昂着下巴,“妈妈说,她走了以后…让我来找你。”
  第2章 不会收留你
  顾十月的脸色几变,最终扔下一句,“我没妈。”
  但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此刻焦虑的心情,分析着少年话里的意思,走了是什么意思?吴思月…去世了?
  吴思月早年得过乳腺癌,本来治愈了。但前些年,这位恋爱脑高龄产妇,硬是想给第三任小白脸老公要二胎,才导致复发。依赖于港城的医疗条件好,她一直在治疗中。顾十月本就有心理准备,复发且转移的癌症,很难治愈,但陡然听到消息的这一刹那,她还是有些愣怔,像是心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便利店来了外卖订单,提醒音很大,顾十月机械性地转过身做拿铁,结果把糖浆放成了热水,一瞬间烫到
  自己,她倒吸一口凉气。
  身后少年林夏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她的微表情,见顾十月这样,他松了口气。顾十月不是她所表现的那样绝情,那就好,他有搭上她这条船的可能。
  林夏是吴思月三婚老公带来的儿子,和顾十月异父异母,没有血缘关系。
  在港城,林夏的父亲林斯涵是个画家,小了吴思月十岁,自诩是梵高二代,后来得到了“富婆”吴思月的投资,进而闪婚,两人一起开了个画廊,卖林斯涵的画,夫妻俩因此而逐渐走上人生巅峰。
  林夏看着顾十月又开始做下一杯咖啡,他出声继续说着,嗓子里声音涩涩的:“姐姐,家里出了点事,我原本是去小叔家寄宿,但他们一家人你知道,爸妈留给我的钱几乎都被他用完了,只剩……”
  “跟我没关系。”顾十月打断他,“在四年前我离开那个家开始,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们怎么样,不关我的事。”
  顾十月13岁的时候,5岁的林夏随着父亲和吴思月重组家庭。在顾十月13岁到18岁这五年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直到18岁顾十月因故离开港城的家,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林夏有些无措,背上的背包有些过于巨大,勒得他的背后生疼,他知道顾十月和家里有数不清的问题,而自己更是那问题中的一环,甚至还曾经给她带去了莫大的伤害……但他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海城找她。
  “叮咚”一声,又是一声机械女音的“欢迎光临”,这次来的是外卖员,顾十月打包好了两杯拿铁递了过去,她擦了擦手,才抬起头,直视面前的少年。
  少年长高了不少,和记忆中不到十岁的小屁孩有了质的差别,剑眉星目,眼角的一颗泪痣还是那样妖娆,只不过从前他的眼中只能见着冷漠和骄傲,现在那些孤傲似乎都收了起来,换上的是倔强的神情和微红的双目。
  也是,这副鬼样子,任谁也骄傲不起来。
  “你刚说,吴思月走了,意思是她死了还是又跑了?”顾十月咬牙问道,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一些,甚至心底带着一些侥幸的期许。
  林夏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低头下头,不想让她看到,“癌症转移到全身,去世了。”
  顾十月一瞬间感觉眼前一黑,她双手撑在台面上,眩晕感席卷而来,脑子有些懵,她继续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爸呢。”
  “一个月之前。爸爸他……他去了国外。”林夏顿了一下,“半夜跑的。”
  顾十月终于忍不住“哈”了一声,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让她怒极反笑。
  吴思月是个顶级恋爱脑,一生立志给全天下所有小白脸一个家,这次为了小她十岁的三婚老公,不仅抛弃亲女,还赌上命高龄要孩子,结果一朝身死,这个三婚老公直接卷了钱,丢下孩子跑了。
  有了吴思月的前车之鉴,顾十月从小就立志,绝不和小白脸弟弟谈恋爱!最讨厌的就是体面干净的小白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十月的声线变得刻薄了起来,她一记冷笑:“她倒是为了你爸,死得其所。你爸可真厉害,怕我跟他抢遗产,老婆死了也不通知一下她的亲女儿,自己跑路了再让你这个拖油瓶来找我,怎么着,认为我会遗传吴思月的圣母心,义务帮他养儿子?”
  林夏呼吸一窒,沉声说道:“不是义务,有酬劳的。”
  “酬劳个屁,”顾十月不由得提高音量,“你怎么不找你爸的弟弟,你小叔?他在画廊当经理,可挣了不少钱,还养不了你?”
  林夏眉头一皱,“不要这样说话。”
  “你说什么?”顾十月没听清,这小子说什么?
  “我说,”林夏抬起头,眼中终于闪烁出了一些不像落水狗的情绪,眼神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凌厉,“不要这样说话,我不是拖油瓶,我来是和你谈条件的。”
  顾十月恍惚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面前的小少年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面团子,正高昂着头颅,颐指气使的和刚搬来港城、浑身灰尘、狼狈的她说:“这是我家,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死去的回忆攻击了顾十月,她把手里的东西一砸,是报复似的快意:“我连我妈的钱都不要,还会要你的?滚。”
  ……
  直到顾十月值完班,天边鱼肚翻白,林夏都一直坐在便利店的角落里没有走,或许是太累了,他正抱着行李,蜷在一角的凳子上趴着睡觉。
  顾十月和同事交接好,走出便利店时,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就清静了,那些曾经让她过不去的人或事,是不是因为那些人的离去,就能过去了呢?
  她回望了一眼便利店一角的那个少年,眸光逐渐变冷,转身离开。
  ……
  海市郊区。
  这片居民区靠近海边,在海市郊区,离大学城比较近,顾十月就租住在这里。
  小区在十年前开盘的时候,打着“尊享私人海滩”的广告语,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大陆人来这儿投资买房。现今早已不复当年火热,这些房子大概率空置,房主一年可能才来住几天,一栋接着一栋,夜晚几乎没有人烟,整得像鬼城。
  因为人烟稀少,又离主城区太远,久而久之本来开发商安排的商铺也都关了门,生活更加不方便,于是乎,现在租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没什么钱的穷人,或是隔壁大学城的同居小情侣。
  当初租下这套房子的时候,开发商已经“精装修”过,只不过每平方米几百块的装修,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下雨漏水,就是海风呼啸时能把落地窗吹的哐当响,顾十月不太在意这些,依旧在里面活得好好地。
  她下了大夜班,睡了个昏天黑地,下午有客户要学自由潜,得爬起来干活了。顾十月的床头放着一张全家福,但母亲那边已经被她剪掉了脸,父亲是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小顾十月坐在父亲身上,抓着他的领带,父女感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