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祝宥吟凝了他几秒,倏地露出一个浅笑,梨涡晃在他面前,语气依旧冷淡,“做梦。”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开,留下李叙随独自站在窗边。
  冷风吹得窗户框晃动,发出怪叫。
  他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痕迹,轻笑出声。
  等付岸找来的时候,祝宥吟已经在走廊外站了许久,他的大衣披在身上,才暖和了不少。
  “谢谢…”
  付岸看到她蔫蔫的模样,突然很是自责。
  宽大的衣服衬得她的脸愈发小,看上去病恹恹的。他赶紧扶住祝宥吟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折腾一通,宴会已经结束。
  祝宥吟最后没能上台表演,付岸把她送到医院。蔡淑提着包包进病房,看到的是她乖乖躺在床上的模样。
  祝宥吟撑起身子,弱弱地喊了一声妈妈。
  “躺着。”蔡淑坐到床沿边,把她按回被子里,碰了一下她的额头,觉得惋惜但也无法责备,“今晚叫你来是因为京大艺术系副主任也在,可惜没看成你的表演……”
  祝宥吟敛下眼眸,咳了一声说着抱歉。
  旁边的祝卉乐看见她虚弱的样子,赶紧走上前把一个袋子放到床头,“我刚给你买了助眠眼罩,你今晚试试?可能会好睡一点。”
  “谢谢姐姐。”
  祝宥吟浅浅露出笑,“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蔡淑点头,把台灯亮度调到最低。
  “明天夏叔直接把你接到上课的地方,年底有比赛,要好好练琴。不舒服就按铃,有阿姨在外面守着。”
  两人走后,阿姨进来看了几次,等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后,祝宥吟才掀开被子坐起身。
  她伸手拿起祝卉乐留下的粉色袋子,上有一个卡通小人,眼睛圆圆似哭似笑,傻傻的。
  窗外风势渐弱,偶尔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祝宥吟听着风声,忽然就回忆起祝卉乐刚回家那天。
  爸爸妈妈拥着她一起痛哭,家里的亲友、佣人连同警察、媒体都喜极而泣。
  她站在老远处看着这喜悦感人的一幕,只觉得祝卉乐长得非常像家人。她和母亲一样,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双眼皮褶皱不宽,哭的时候眉毛总耷拉着。
  和这袋子上的小人也简直是一模一样。
  祝宥吟没看袋子里的东西,随手卷起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祝宥吟早早就去了琴房。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都在上课练琴,忙得没时间休息。好友翁梨给她打了几通电话,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回过去。
  她们平时都忙,不会经常联系,除非有事情。果然,电话一接通,翁莉就抱怨。
  “什么时候过来璃院?”
  祝宥吟捏了捏抱枕,透过玻璃看了看在书房里工作的蔡淑。“怎么了?”
  “那房东发神经,说这房子不租我们了。”翁梨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低声骂人。
  祝宥吟靠在沙发上,听见这话蹙起眉。
  翁梨又继续说,“你有时间就过来呗,帮我跟那房东说一声。”
  “行。”
  八月底的最后一节课。
  司机夏叔把祝宥吟送到了琴室门口,像往常一样和她确认时间。
  “小姐。今天还是九点半来接您?”
  祝宥吟摇头下车,“今天我自己回去吧。”
  等车子离开后,她站了好久,最后没有进去琴室,而是转身往另一边走。
  下午天色有些暗,天气预报显示傍晚有小雨,这会儿就已经飘起绵密的细雨。她走得不快,一路穿过繁华街道,刚走出街区翁莉的电话就打来。
  一接通,她还是问,“什么时候过来?他赶我们了……”
  祝宥吟抿唇,“来了。”
  因为招架不住翁莉的念叨,她今天便瞒着蔡淑跟琵琶老师请假了。二十分钟后,她打车到了璃院。
  院子是位于京桉创意园的大院,灰褐色工业风的门头上歪斜地挂着几个大灯笼,是过年时的装饰,到现在都没有摘下来。
  花园应该是才修剪过,发出浓郁的青草味,祝宥吟踩着错落的地砖走进东侧有着巨大落地玻璃的屋子。
  这是一个乐队工作室。
  刚才推开门,翁莉尖锐的声音就传过来。
  “戴艾又跑了?他就是个孬种!”
  “翁莉,你别砸东西……”一个男生在一旁劝。
  屋子有些年头了,巨大的落地玻璃折射出彩色的光线,几把旧吉他挂在墙上,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电线。
  一个带着怨气的抱枕飞过来,正正砸在祝宥吟脚边,她弯腰捡起抱枕,越过争执的两个人,把琵琶琴盒放在一边。
  翁莉看见祝宥吟,一肚子火终于消了一些,“祝宥吟,你终于来了!”
  祝宥吟越过地上的电子琴,“房东呢?”
  “在那边。”
  翁莉指了指花园西侧的那间屋子,然后斜着身子踢了一下地上的收纳箱,“他要赶我们走。”
  旁边的顾川直站起身,“我先去找戴艾吧。”
  “找个屁,他一个瞎子……”
  顾川直听见翁莉这话,又忍不住皱眉,“你少说两句。”
  “我说的是实话啊。”
  吵闹声不断,祝宥吟已经习惯了。他们几个在一起玩乐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她轻敲了一下架子鼓的吊镲,清脆的声音让争执的两人终于停了下来。顾川直叹息,出门去找戴艾。
  祝宥吟把地上的琴谱捡了起来,将它放正。
  他们的乐队连个名字都没有。
  高中的假期,她和父母去福利院做公益,偶然看见了戴艾和翁莉的表演,他们都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一个是视障少年,一个长得特漂亮,站在一起意外和谐。
  男生抱着吉他弹出完美的旋律,旁边翁莉脾气和脸都很臭,琴声和嗓音却令人着迷。
  爷爷曾提过祝宥吟就是在这所福利院被领养的,虽然对这地方没有任何记忆,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戴艾、翁莉算是彼此的“亲人”,所以他们在音乐的交流上也有一些默契。
  而乐队里弹贝斯的顾川直比他们大几岁,和祝宥吟认识得久,高考那年顾叔叔生意投资失败了,他这会儿到处打工。
  四人性格各异,凑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有音乐声响起才最和谐。
  和他们一起玩乐器,成了祝宥吟的秘密。而这璃院的
  房子是翁莉租下的乐队工作室,也是他们每次碰头的地方。
  祝宥吟来到了西侧的屋子门口,敲了两下没反应。当她准备动脚的时候,门“咔——”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躯倚着门框压出来,把她笼罩在了阴影里。
  熟悉的味道袭来,冷冽又浓郁。
  祝宥吟收拾好表情,仰头,“有时间吗?”
  “你谁?”
  懒懒散散的声音,听着就欠揍。
  祝宥吟捏紧双手,试图微笑,“李叙随,之前说好的,房子继续租给翁莉三年。”
  他问,“谁跟你说好的。”
  “你们签了合同的。”
  李叙随靠在门边,双手插进裤兜里,“所以呢?”
  他应该是刚起床,眼皮的褶子很深,面无表情的浑身泛着冷气。高挺的鼻梁上还压着一副黑框眼镜,挡住了他半张脸,头发蓬松,乱七八糟的。
  祝宥吟直视他,又问:“你为什么不租了。”
  李叙随半天不说话,又突然弯下腰,平视着女孩的一张脸。
  啧。
  又是冷冰冰的,没有表情。
  他收起目光,此时此刻非常不爽,冷笑一声,“我们很熟吗。”
  祝宥吟看着他。
  他说,“这句话不是你说的?”
  “……”
  其实祝宥吟不想和李叙随有太多接触,可偏偏这璃院的房东是他,他们总是莫名其妙纠缠在一起。
  租房合同上的违约金对李叙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这样的人才不会讲道理。
  懒得沟通。
  祝宥吟没看他一眼,直径走回了工作室。
  李叙随就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
  她要是好好跟自己说话,态度好一些,或许他会退步。可偏偏祝宥吟只会跟他呛声,而且他知道,祝宥吟认定的事情就要做到。
  就算现在外面下着雨,她依然抱着那堆破烂往细雨里走,想把工作室搬空,离开这里。
  她黑长的头发散落在肩侧,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实际上力气挺大,挺直着腰板,一股气把大箱子搬到门口。
  雨开始变大,滴砸在玻璃门上,模糊了视线,祝宥吟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李叙随的视线流转在她身上,最后没耐心了,几步走过去整个人挡住她,“下雨了不知道躲?”
  祝宥吟没搭理他。
  “祝宥吟。”
  李叙随没好气地叫住她,顺势扯住她的胳膊,“又想淋点雨发烧,然后去他们面前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