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怎么会尴尬呢?您和女儿关系不好吗?”
“算是吧。”
沈先序神色惘然地仰头叹息:“我和她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分开了,缺席了她人生最重要的十多年时光,我们之间除了一张纸上的生物学证明,几乎毫无联系……我对她的好,大概比陌生人还要让她觉得无所适从,甚至抗拒吧。”
眼前看似无所不能更多男人,罕见地表现出了脆弱和迷茫,许珞艺本来就是心软的时候,今天更是愧疚得不行:怎么能用恶意揣测这些善良的人呢。
她下定了决心似要安慰他,于是声音温和了一些,拿自己的身世举例:“血缘怎么就不算最深的联系了呢?只是感情需要时间培养。我就拿我自己举例吧,我从小是被养母带大的。她年纪大了,有些积蓄,就是特别喜欢孩子,前前后后收养了我们五个,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了,后来又多了弟弟和妹妹,每多一个人,家里就要鸡飞狗跳好一阵子,争执、磨合、抢东西吃……吵得不可开交。妈妈就坐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说,不打不骂不相爱。”
她想起来几个人追逐的场面,眼中流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幸福:“可是我们就这样吵着闹着地成为了一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就是彼此最重要的亲人,感情这种东西,除了爱情,我觉得都是可以靠时间和真心一点点堆砌起来的,更不说您和您女儿还有血脉相连的天然羁绊,比我们当初的起点可高了不知多少,您要是真的想弥补、想爱她,就用她能接受的方式,一点一点地靠近她、关心她,让她感受到您的真心,总有一天,这份血脉的联系,会重新焕发出温度,被她看见、接受的。”
沈先序的视线骄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你觉得,像我这样的父亲,现在应该怎么做才算是真心呢?”
许珞艺被问住了:“呃……可能要先了解她的生活,再把她需要的东西用她可以接受的方式支持给她?”
沈先序低笑:“你觉得她可能需要什么?”
许珞艺纠结地摸起来了下巴,喃喃自语:“呃……房子?车子?钱?或者……梦想吗?”
“你觉得她现在是需要这些吗?”
“……不知道。”
许珞艺内心悲哀,她一个普通学生,哪里知道遗落人间的大小姐的喜好,脑子里只有些俗不可耐的回答,此刻也认命地仰天长叹一口气,讪讪道:“但都是我想要的。”
沈先序被她的表情和坦诚逗得开怀大笑,许珞艺也跟着被感染地笑了笑:“就随口一说,打趣一下气氛。”
“没事……”
沈先序摇了摇头,笑声停下后,他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落寞,缓缓摇头:“珞艺,刚才我有一瞬间真的很遗憾……”
许珞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我在想,要是之前停车场的那次,你要是是我的女儿,那辆车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送给你,作为赔偿了。”
许珞艺满脸困惑,以为还在延续上一个笑话,勉强地笑了下:身边怎么这么多喜欢认女儿的。
她还是圆了场:“您太幽默了。”
然而沈先序摇了摇头,一字一句清晰地望着她:“我刚才是在说,听到了你的开导后,我很后悔。要是我早些和你坦白,让你能以女儿的名义,坦然地接受我的补偿就好了。”
第21章
许珞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顺序爬升:什么意思?沈先序还在延续刚才的话题开玩笑吗?
但沈先序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动作优雅地从旁边的位置,拿出两份不起眼的文件递给许珞艺:“听完了你的话,我认为,为了弥补上我们的父女关系,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坦诚。”
许珞艺手指僵硬着接过,两份文件字迹清晰,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而另一份,是冰冷而权威的亲子关系鉴定意见书。
沈先序神色诚恳:“这样,无论是房子、车子还是钱,我是不是都能有作为父亲,帮女儿实现心愿,这样一个天经地义的理由了?”
“不不不……”
许珞艺大脑一片空白,虽然自从知道了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开始,她在青春期就幻想过,会不会某天突然冒出来两个财气横溢的爹妈,把她家里填得满当当的全是钱。
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狗血的情节居然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抗拒着现在接纳的所有信息,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凝固住。
她如同看见梦魇一般不断地将那两份准备已久的文件推回去,更加觉得遍体生寒。
如果这两份文件是真的,那沈先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些天来的相处,一直在试探着她的态度?
沈先序的视线还在和蔼地望着她:“我不着急你可以马上接受这一切,但等到你适应了我们的关系,我的一切,未来就都是你的。”
许珞艺几乎已经不会思考,手足无措地僵持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承认?否认?还是……
然而车子忽然猛地刹住,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两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沈先序手疾眼快地撑住身体,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许珞艺的额头避免撞击,神情严肃地看着司机:“怎么回事?”
许珞艺被他温暖的大手护住了额头,犹如触电般迅速抬起头,司机面色惊恐:“沈总,程先生他们那辆车停了!”
“什么?”
许珞艺激动起来,连忙抹开车内的灯光辨别前方的视线,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缩近。
前方的商务车后座,一个踉跄的身影匆忙地跳下车,推开了准备搀扶着他的三四个人,一步一晃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是程煜涵!
他浑身湿透,额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快步走到了沈先序所在位置的窗外,用尽全身力气地拍打窗户:“沈先序!让她下车!”
程煜涵嘶哑的咆哮犹如濒死野兽的哀鸣,穿透车窗传进许珞艺耳朵,许珞艺再也不顾不上刚才那颗炸开的亲子关系,几乎手脚并用地抓住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开门啊!怎么回事?”
沈先序的视线微冷,按下手边的一个按钮,门自动打开了。
许珞艺立刻推开车门,冲向黑夜风中的那个身影:“程煜涵!你疯了吗!”
她冲到程煜涵身边,他几乎是立刻就握住了她的手腕,视线坚决地看着她:“走,我刚才已经联系了曲哥……还有我们的人……”
“等等……你要去哪?”许珞艺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声音都染上了颤抖:“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跑出来干什么?”
“别担心,曲哥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他艰难地又重复了一遍,气息约拉越弱,不再有往日威风凛凛的气焰,而是带着一种航丝近乎恳求的、虚弱的温柔:“信我……珞艺,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这么接近你,一定另有所图……千万别欠他任何人情、千万别让他抓住你的把柄!”
只有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许珞艺急得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煜涵,你伤得太重了,情绪起伏不要太激动了。”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先序也早早地下了车,但他没有冒昧地走近,而是静静地立在不远处倾听着他们的,在许珞艺犹豫的时候才开口。
他冷静的声音,依然带着掌控全局的平静感:“珞艺也是关心你,既然你的人也快到了,你不信任我的话,坐你们的车走也没关系,是我不会阻拦。”
程煜涵死死地盯着他,沈先序的神色泰然,目光落在程煜涵车灯照射下却些许失焦的眼睛,说话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不过为你好的事情,你不喜欢听我也要反复说。今晚山路这么黑,我建议你放下你对偏见,先跟着我们的车走,不然后面出现什么情况,可不好挽救了。”
许珞艺清晰地感觉到,程煜涵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颤了一下,扭头看见他的脸上升起来肉眼可见的警惕。
“珞艺应该还不知道”,沈先序忽略程煜涵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煜涵当初因为溺水,导致视神经损伤,虽然经过治疗恢复了大部分的视力,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和创伤应激障碍,一道晚上,尤其是光线昏暗、或者剧烈变化的时候,他的视神经系统会短暂失灵,几乎等同于失明……就连现在,一直拉着珞艺不走,也是因为自己已经快什么都看不见了吧。”
轰!
许珞艺脑中仿佛有一根弦忽然断掉,猛地抬头看向程煜涵,刚才他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状态和决心才找到了她身边?
“程煜涵……你……”
许珞艺的声音颤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几乎就是在搏命,再不敢再让他冒一次险,小心翼翼反握住他的手,语气恳求:“我都已经想过了,曲哥的车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我不能答应你这个条件……程老师,你现在真的伤得太重了,不能再拖了,先回车上,人情有什么不好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