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时不时会聊聊天，一来二去已经很熟了，许珞艺打起精神，回信：【不用了沈先生，我最近可能有些忙。】
  【怎么了？】
  许珞艺叹了口气：【最近压力有点大，有个坎儿怎么也过不去。】
  原本只当倒个苦水，但没想到沈先序回复地很快：【压力也是成长的催化剂，我年轻的时候，公司被做空，险些破产。眼看着就要崩盘了，一想到我这辈子，也难得遇上这么一回豪赌，直接就带着对赌协议去了家刚上市的做人工智能的集团，没想到反而歪打正着，和他们一起搭上了顺风车，生意也救回来了。人的潜力是不可估量的，只要你有不得不做的原因，不妨盯着目标，豁出去一把试一试。】
  然而就是这一番无意间的话，像是突然打通了许珞艺的某个念头：她好像知道该怎么让程煜涵去“豁出去”一把了。
  最后一天特训，程煜涵忧心忡忡地泡在池子里等着教练：他很清楚自己的训练已经没有问题了，主要还是心理上的恐惧，可这一关怎么就这么难迈过去。
  可等了许久教练也还没来，程煜涵不解，正准备去催促，没想到不远处，许珞艺穿着一身简洁的深蓝色泳衣，带着护目镜，套着发圈，抱着个硕大的游泳圈，像个移动的粽子一样地朝泳池的方向跑了过来。
  “你干什么！”
  程煜涵惊得游到岸边的扶梯边，语气带着不赞同和紧张，眼睁睁地看着许珞艺扶着岸边，把自己慢吞吞地放进水里：“来都来了，反正教练也说没什么好教的了，我也想游泳很久了，我陪你练！”
  “不不不不……”虽然套着救生圈，但程煜涵天生对水极其地不信任，见不得许珞艺单薄的身影泡在水里，心中的强烈不安甚至让他的语气罕见地真的愤怒了起来：“别乱来了！教练不在，赶紧上去！”
  “就不，有本事过来，正好当我陪你练了。”
  她说完便真的学着教练这几天教的游泳姿势，顺着水流直直地往前方游泳去。
  此时开着造浪模式，程煜涵本来是准备在池子里慢慢适应，但看着许珞艺套着救生圈，像个笨拙的鸭子一样龟速地离他越来越远，他顾不得心中的恐惧，愤怒地抬手追过去：“胡闹！许珞艺！回来！”
  但许珞艺像是被水堵住了听觉，闷着脑袋不断往前，程煜涵尽管心跳得飞快，但还是强压住了那股恐惧，眼里只看着她的方向不断尝试往前。
  可许珞艺看着笨重，在水里就像个狡猾的泥鳅似的，每当他就快要抓到的时候，她一扭身又轻轻躲过。
  恐惧和愤怒不断交织冲上脑门，程煜涵没有了绅士的优雅怒斥：“许！珞！艺！”
  许珞艺充耳不闻，然而一个转弯，泳池内忽然响起“轰”的一声巨响。
  看着逐渐汹涌起来的水面，程煜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发了造浪功能的强度按钮。
  原本轻柔的波动瞬间变成了汹涌的怒涛，狂暴的水流如同发怒的巨兽，猛地拍打过来！
  “啊！”
  许珞艺身上的救生圈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第一个遭了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被水流卷走！
  她整个人被卷入巨浪中完全失去平衡，呛了一大口水，身体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狠狠甩向泳池中央的深水区。
  “许珞艺！”
  程煜涵的瞳孔收紧，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熟悉的、刻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如同无数只鬼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但现实的画面，许珞艺还在水中无助沉浮、被水流吞噬，好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程煜涵的心脏。
  “程！……”
  仅仅是一个没喊出口的称呼，程煜涵混沌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所有的恐惧、僵硬、理智，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原始、更狂暴、更撕心裂肺的力量碾碎。
  绝对、绝对……不能让她淹没在绝望的冰冷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起来的，身体像一颗出膛的子弹，以一种前所未有、近乎完美的泳姿，带着决绝的力道一头扎如水中，破开汹涌的浪涛，朝着许珞艺的方向拼命游去。
  水流拍打着他的脸，灌入他的口鼻，那熟悉的窒息感和冰冷如影随形。
  但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抓住她、一定要抓住她！
  终于，他离许珞艺越来越近，伸出的手终于触碰到她，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对抗着水流拼命地将两人一同托举上水面！
  “珞艺、许珞艺！你有没有……”
  “哈哈哈哈！”
  他急切地翻过许珞艺，想象中她憔悴落水的模样，却没有出现。
  她反而放声大笑着，眉眼明媚地舒展开来，爽朗地一把甩掉脸上的护目镜兴奋地抱住了他。
  阳光开朗的声音响彻整个泳池，她欣喜不已：“程老师，恭喜你！你终于学会游泳了！”
  第18章
  水珠沿着程煜涵深刻的眉骨滚落,滴入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里。
  他还没有回过神，池水冰冷，怀中的触感却异常清晰,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胸膛,她带着水汽、促狭又得意的笑声就在耳边。
  许珞艺的眼眸明亮：“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
  成功了？
  程煜涵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看着周围的一切：原来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克服了这二十多年来的阴影。
  但此刻另一个麻烦出现，他关注的重点似乎从摆脱阴影这里走偏了。
  他忽然不知怎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心跳如擂鼓，震的耳膜嗡嗡作响。
  那感觉不像是劫后余生的心悸，也不像克服恐惧的激动,而是一种陌生的、紊乱的、带着炙热温度的慌乱。
  像一团倔强的气，阻塞在胸口前,闷得他喉间梗塞。
  “你真的是胡闹……”
  他尝试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虚张声势：“这个月奖金没有了。”
  “别啊。”
  许珞艺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得更加灿烂了，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的恐惧：“这是沉浸式教学，效果显著嘛,奖金抵学费，两清了！”
  怀中的温暖骤然离去，程煜涵莫名感到一阵落寞,朝她的方向望去,许珞艺已经灵活地游到了池边，轻松地爬上去，顺手拿起毛巾丢给他一条。
  哪里是不会游泳的样子……
  程煜涵认清是被许珞艺做局了,看着岸上活动手脚的许珞艺，两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下意识无奈地随了个笑，拿起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和脸。
  直到回到了房间休息，他脑子里、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诡异悸动仍然没有消失。
  泳池里许珞艺兴奋地对他祝贺的那一幕被无限放大，她的眉眼、笑容、眼睫发梢滴落的水珠，都像盛满了碎钻的夜空一样烙印在他心中，难以抹去。
  一股燥热窜上耳根，他像是被烫到似的，在床上慌乱地翻了个身：父爱的感染力会有这么强吗……
  一夜无眠。
  尽管如此，第二天瀑布的拍摄现场，克服了恐惧后的程煜涵，表演更是无可挑剔。
  当他他深吸一口气，身体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带着决绝意味的姿态向后倒去，没入那翻腾着白色泡沫的冰冷深潭时，许珞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水下摄影机完美捕捉到了他随着水流沉浮的神态，没有恐惧带来的经营，只有角色灵魂深处的破碎。
  “Cut！完美！太完美了！”
  郑导激动地几乎破音，猛地从监视器后站起来，用力鼓掌。
  程煜涵也被救援人员拉出睡眠，短暂的寂静之后，现场跟着郑导一起，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由衷的赞叹。
  程煜涵被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裹上浴巾上岸，昨晚的心悸没有答案，他下意识地朝着热闹的人群里寻找许珞艺，目光停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观景平台时骤然凝固。
  许珞艺猜到了程煜涵的反应，她也是开始拍摄的时候才知道，郑导之所以把拍摄选在今天，就是因为投资组今天都会来探班表演，所以才想把这一场重头戏放在今天来拍摄。
  现在程煜涵不只在郑导那里有了不可磨灭的重要性，而且投资组都回来的话，那程煜涵公司的那位老板……应该也不会缺席。
  许珞艺看到程煜涵看着观景台肉眼看见地僵住的模样，就猜到他一定是在人群里发现了那位宴总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替程煜涵高兴。
  他那么竭力地想要做出来些成绩让她看到，那现在让他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高光时刻，他心里一定更加激动。
  她窃喜着，休息时间，她离开准备去要两杯姜茶，好给程煜涵腾出来一些单独和宴总交流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