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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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婉昭容,江贵妃让彩屏唤来采薇。
正在浣洗宫衣的采薇,突然被传召,麻木的表情愣了下。
当即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恭恭小心地对彩屏道:“姑姑,不知娘娘因何传召奴婢?”
彩屏不屑地瞥了她眼:“哪来的废话?还不快过去,难道让娘娘亲自等你不成!”
采薇唯唯诺诺应了声:“是,姑姑。”
梅采女没去世前,她每次来储秀宫,彩屏待她都好似亲姐妹般,处处照顾不说,连手指缝里泄出来的赏赐都比她的月例银子要高。
后来梅采女去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来了储秀宫,却不想彩屏赫然变了脸色,待她再也不如从前,日日让她干粗活跑腿之类的事不说,还稍有不高兴,就克扣她的月例银子。
她即便再傻,也看出先前彩屏对她的好,只不过是因为她的主子是有孕的梅采女罢了。
后宫皆知,储秀宫的宫婢珠珞一夜飞上枝头,成了皇上的嫔妃,之前在婉昭容手上吃尽苦楚,如今百忍成钢。
有人私下里议论,若能得皇上一夕宠幸,先前吃过的苦又算什么?
旁人不知的是,同从先前倚梅轩出来,又在储秀宫受苦的宫婢又岂止珠珞一人?
还有一个她。
若珠珞可以爬上龙床,她又有何不可?
她若早知珠珞有这个心思,当初珠珞还在储秀宫受罪的时候,就应该稍微施恩,这般她现在哪能还在储秀宫继续受苦?
到便宜了彩霞,听说还是珠珞亲自捞人出来的,现下又成了储秀宫得脸的大宫女。
彩霞凭什么,珠珞她又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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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贵妃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采薇,她知道这个宫女是个不安分的,但若没有她,她也不能这么快痛快地除掉梅采女。
如今,她仍对她有用。
她道:“起来回话。彩屏,赐座。”
彩屏搬来了个小杌子,采薇心情忐忑地坐下,一下子回到当初她来呈梅采女脉案的时候,当真是恍如隔世。
江贵妃开门见山道:“先前听你说,当日月华郡主给梅采女下药,此事是珠珞发现的?月华还为此,被皇上罚禁足一年。”
采薇回道:“是,娘娘。奴婢当时在场,确有此事。”
江贵妃好整以暇地摸着护甲,冷冷地下命令:“想来郡主还不知道她当时的事情是怎么败露的,采薇你去给郡主提个醒,明白了吗?”
采薇连忙起身,跪下道:“奴婢明白。”
江贵妃这才满意地笑笑:“彩屏,去把本宫素日用的血燕给采薇。采薇,这事你好好办,办好了本宫有赏。”
采薇满脸感激地跪下叩头:“谢娘娘。”
江贵妃又道:“顺道给郡主带句话,她的禁足既然已经解了,挑选郡马的春日宴不日便要举办,届时她要好好挑选,别辜负了皇上和本宫的一片心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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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宫
月华正发着脾气,忽闻秋桃说,门外有储秀宫的婢女求见。
她这才收敛脾气,唤人进来。
采薇将血燕搁置在桌子上,讨好地朝着月华笑道:“郡主,这是贵妃娘娘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血燕,来给郡主补身子的。”
月华自进宫后,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兴趣缺缺道:“放下吧,娘娘有心了。”
在新晋嫔妃得宠前,月华是宫里唯一敢和江贵妃打嘴仗的,她们两个同沐皇恩,且各自拿捏着彼此的小心思,你来我往,斗得好不热闹。
自从她前后脚被禁足,禁足期间,门庭冷落,连皇帝都不派人看望,且后宫多的是拜高踩低的人,连带着内务府的那些狗奴才,竟也对她不敬!
若不是关常在时常在外帮衬着,她能不能有命解除禁足,都是两说。
如今,面对如日中天的江贵妃来人,月华按捺住脾气,收敛了点先前咄咄逼人的气势。
采薇放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跪下道:“回禀郡主,此次差事是奴婢求来的,奴婢有事想要见郡主一面。”
月华来了兴致,挑眉:“哦?”
采薇道:“奴婢先前是倚梅轩的,近身伺候梅采女。那日郡主派人送糕点给采女,本来采女是要吃的,却不想如今已是景采女的珠珞突然制止了采女,还说糕点里被下了东西,奴婢人微言轻,即便有心想为郡主辩解两句,也是无法...”
“什么?”月华脸色大变,气得站起身来,怒不可遏,“你说是珠珞那个贱人瞧出来的?”
面对月华的自爆,采薇眼眸闪了闪,压下心中不屑,抬眸又是可怜模样:“郡主,奴婢知道此事必不是郡主做的,郡主也是被奸人陷害,害得郡主被禁足一年!奴婢如今看来,始作俑者正是景采女!这件事搁在奴婢心里久了,今日终于有幸能够当面陈情,还请郡主息怒。”
息怒?月华气得脸色涨红,额头青筋直跳,眼底的杀意任谁瞧了,都觉胆战心惊。
见月华不说话,采薇不再拱火,而是道:“奴婢此次前来,还奉了贵妃娘娘的命,郡主现下被解了禁足,挑选驸马的春日宴便会提上日程。娘娘的意思是,希望郡主好好择婿,届时皇上跟娘娘会给郡主做主的。”
月华沉声回:“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采薇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起身:“谢郡主,奴婢先回去复命。”
等采薇走后,月华气得将桌上刚端来的血燕挥手扫落在地,发出“嘭”的一声,吓得秋桃忙匍匐在地,“郡主息怒!”
月华胸口不住地起伏,咬着牙低声道:“好你个珠珞,我两次禁足都是拜你所赐,如今你踩着我的脸面荣升为妃子,当我月华真是泥塑的不成?”
秋桃从来没有见过月华发如此大的火气,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月华冷眼觑了她眼,吩咐道:“去打听下,春日宴上有哪些青年才俊出席?”
秋桃不知道月华想做什么,但有股风雨欲来的感受,她应声道:“是,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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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
王鹤雪跪在地上,手指隔着帕子,给珠珞把脉。
把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愣是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半天。
再看下去,怕是三位宫女要看出端倪,她吩咐道:“我有话要与王太医商量,你们退下吧。”
等人退下,珠珞收回手,这才缓缓开口:“王哥哥,你这是在怪我吗?”
她竟还唤他王哥哥!王鹤雪掩住心中惊喜,到底如今身份有别,他垂眸道:“微臣不敢。”
珠珞闻言,红了眼眶,叹口气道:“王哥哥,你知道我曾在储秀宫受苦,但你知道我受了什么苦吗?”
王鹤雪自然也听到了流言,还未等珠珞开口,眼底便流露出心疼之色。
珠珞直接揭开伤疤道:“那个时候如今想来,恍若噩梦。我吃的是狗都不吃的馊饭,白日里干的是最累最苦的活,晚上还要跪着当人肉烛。婉昭容每天让二十三的宫人轮.流鞭笞我,我的后背有段时间一碰就疼。”
王鹤雪听不下去,眼底的心疼与恼恨几乎要溢出来,他近乎哀求地开口:“你别说了,别说了...”
珠珞却是不听,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为了打消她对我的忌惮,不惜毁容,你知道脸被划破是什么感受,你知道被人冷眼嘲笑,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是什么感受吗?”
王鹤雪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她短短两句话硬生生给逼出了眼泪。
“我知道,”珠珞眼神定定地瞧着他,“王哥哥,我知道。”
王鹤雪向来在家也是被捧着长大的,从小流血不流泪,此刻却在珠珞跟前落下眼泪,声音哽咽:“珠珞,是我无能,我不能保护你,我不是在怪你,我是在怪我自己。”
珠珞倔强地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抽泣了声:“王哥哥,不可否认,我利用了你,利用你给的药,我不仅成功给萍渡下药,顶替了她给皇上按摩的位置,还利用你的药养好了脸上的伤,目的就是为了获宠。”
王鹤雪闻言,眼里没有被利用的恼恨,而是问:“那迷情.药呢?”
他还以为她拿这药是要做坏事,但他又觉得她不是这般毫无底线之人,所以他内心是极度矛盾的。
珠珞却是突然落了泪:“我好害怕,所以就下给了自己。”
王鹤雪表情愕然,不敢置信:“自己?”
他以为她是靠药得宠的,还害怕她把药下到皇上身上,东窗事发后会保不住自己。
没想到,她竟下在了自己身上!
王鹤雪内心是震惊的,震惊她如此瘦弱的身体,竟有如此胆量与魄力!
同时也是惋惜的,这般好的女子,不属于他。
珠珞擦了擦脸颊的泪,平复了心情道:“王哥哥,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今日我只想问你,先前你说会护我一辈子,可还当真?”
王鹤雪凛了神色,郑重开口:“当真!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宫女也罢,宫妃也罢,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会出现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