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盈盈抿紧唇,瞠目瞪着白胖男子,双手攥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陷在手心里,若她现在还是个人,估计满手是血。她紧盯着胖男子的双眼流露出深深的怨恨,但那恨中又有其他情绪,好似还掺着爱,很是复杂,教人不敢轻易下定论。
  削瘦男子附在胖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胖男子立即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削瘦男子低声道:“爷,他拿着您年轻时的画像,在大街上扯住人就问。”
  胖男子绷紧了身体,攥紧了手,“他现在在哪?”
  削瘦男子瞟了他一眼,笑道,“爷,您放心,我一见到他,就把他安排在了客栈里,赶着来向您请指示。”
  胖男子全身松懈了下来,“你做的很好,有赏……”
  说话间一个四十来岁的美妇从外头走了进来,胖男子见状立即止住了话,满脸媚笑迎上前,扶住美妇,“夫人,回来了。”
  美妇随意瞥了他一眼,“给菩萨塑了金身,这下我儿定能平步青云。”
  胖男子笑道,“这是自然,夫人诚心,菩萨定会保佑我儿。”他一边说一边招呼削瘦男子往外走,美妇没有理会他,自去做事。
  胖男子带着削瘦男子走到一个僻静之处,低声吩咐道:“你把他带到原村的庄子上,好好安抚,别让他再出现在城里。”
  削瘦男子领命,又问:“爷,您可会去看他?”
  胖男子沉默了许久,“过些天。”
  削瘦男子回到客栈,杨慎一见到他,满脸欣喜,伸长了脖子,双眼发亮,满是期待地往他身后看,但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削瘦男子见他这模样,好生安抚了一番,说他父亲正忙着,请他先到庄子上住几天,他忙完了就来看他。
  杨慎心下虽然失望,但还是随削瘦男子去原村,在庄子住了下来。十来天后,一个白胖的男子来到庄上,削瘦男子立即带他去见他。
  杨慎一路上都在想着要和父亲说什么才好,但等真的见到他,反而不敢开口叫他父亲。眼前人白白胖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模样和画上的大相径庭,完全是两个人,他只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胖男子见他五官既像芸娘又像自己,已知他便是离开前芸娘生的那个孩子。今天他趁着夫人外出,偷偷来的庄子,来之前,他纠结了十来天才决定见他一面。
  半响后,胖男子拉着杨慎的手,双眼含泪,嘘寒问暖,一时说他受委屈了,一时又说如何安排他。把杨慎感动得几番落泪,只道父亲甚好,立马隐去自己在城主府的事,把一路的艰难,芸娘去世等许多事一一诉说,说完两人抱头痛哭了许久。
  临了胖男子让他在庄子好好住着,他会寻个机会接他回去,让他认祖归宗。这一番话又把杨慎感动了一遍,心中只道父亲对他真好,他要好好报答。
  然而,胖男子右脚才踏出庄子,脸上的欣喜立即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头,和甩不掉包袱的厌烦。
  晚间胖男子和美妇正在进餐,期间美妇提了句他今天去原村庄子的事,惊得胖男子冷汗直流,急忙说去巡查农田,美妇凝视了他片刻,没有再追问,胖男子长舒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胖男子不停地在书房来回踱步,削瘦男子一到门口,胖男子就急忙朝他走来,把他拉进房里,关上门,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让他活着,尽快做掉他。”
  削瘦男子听完这话,震惊地看着胖男子,见他面上一片狠辣,忙道是。离开后他找了两个强壮的男子来执行这一任务。
  另一边。
  月色怡人,杨慎还在庄子上美美地等着父亲兑现承诺,接他回家,可惜父亲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两个彪悍的男子,他们不由分说,拿拇指粗的麻绳勒住他的脖子,他双手双脚不停地挣扎,也无法挣脱这股窒息,过了一会儿,他双腿双手再无动静,舌头长长的伸在外面,人没了生息。
  盈盈看到这一幕,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啖了胖男子的肉,喝了他的血。
  两个彪悍的男子勒死杨慎后,把他的尸体搬到乱葬岗,扔垃圾般随随便便抛在乱葬岗。两人走前从他怀里摸出那幅画,随手烧了,他们手伸到他腰间,想要顺走他的玉佩。
  忽然平静的林子里树剧烈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哗哗声,大风带着呜咽声而来,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两个男子手抖脚抖,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乱葬岗,玉佩也没敢扯走。
  他们走后不久,林里风云骤变,狂风继续刮着,天上乌云密布。雾水慢慢笼罩了乱葬岗,五步之外无法辩物。风刮起杨慎的新衣,雾往他身体各处钻。雷电照亮他那双往外凸、死不瞑目的眼睛,黑夜下,他的手微微动了动。
  “哈哈哈,你可真失败,你的父亲不叫杨景,他叫谢景言。是个长了副好相貌,得了高官之女青睐的孬货,他不想认你,也不敢认你。他另有儿子,你的存在影响了他的好生活,是他找人杀的你。”
  “他原以为把你们母子俩抛在瑜城便可高枕无忧,谁知你竟找了来,让他坐立不安,急忙找人除了你,哈哈哈哈……亏你还眼巴巴地乞讨他的爱。可怜的人类!”杨慎的脑海里响起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不……不,你在说谎,父亲爱阿娘,他也爱我,他不是你说的这样。”杨慎不停地反驳着。
  “怎么?你不信,你大可以自己去看看,他现在正为你的死感到开心呢!”嘶哑的声音再次说。
  “不,不,你骗我!”杨慎躺在地上,双眼睁开,眼珠子微微转动,雨珠一颗又一颗地砸在他的脸上,冰冷至极,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他脑海里的这些话,宋时月几个人是不知道的,她们只看到他死了,又活了过来。
  杨慎在寂静的乱葬岗坐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他按脑海的声音指示,飘飘荡荡地朝安城走去,迈出的每一步看似很小,但没几步却走了几十丈,最快的骏马都赶不上他的步伐。
  他飘进了安城,一路什么都不管,只管往赵府——胖男子谢景言入赘的府邸而去。
  此时,谢景言正在听削瘦男子的汇报,听到人已死,心彻底放了下来,欣喜道,“好,好,好,都处理好了吧?”
  削瘦男子道:“爷,请放心,陆甲,孙乙已经杀了他,那画也烧了,这天地间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了,您放心。”
  “好,好,好,办得好。”谢景言颤抖着声音说,同时拿出一袋银子,递到削瘦男子的手里,“这些钱,你拿去打赏他们。”
  “谁,谁在那!”一个护卫叫道。
  这一声,惊扰了屋里的两人,削瘦男子急忙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看是谁。这一看把他吓了个半死,门外之人是死去的杨慎,此时他衣裳褴褛,面色乌黑,身上还散发着丝丝黑气,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看,如同地底爬出来的厉鬼。
  这时虚影消失了,宋时月看向盈盈,只见她额上青筋暴起,面上吃力,片刻后,虚影才又恢复了。
  虚影里,杨慎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削瘦男子吓得瘫倒在地,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流到地上,形成一滩污渍。
  “杨郎君,饶了我,不是我要杀你的,是你父亲,是他要杀你,求你放过我,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找……”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阴鸷的少年掐住了脖子,少年手筋暴起,消瘦男子渐渐没了呼吸。
  “杀人了,快来人,杀人了。”刚刚发现他的护卫凄厉地嚎叫着,杨慎充耳不闻,直直地迈出脚步,朝屋里走去。
  原本他半点也不相信脑海那个声音说的话,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怨恨,只想着杀人泄愤,想把所有人都变成他这样。
  屋里的谢景言听到屋外的动静,知道来的是谁,七魂早已不见了三魄,肥胖的身体缩在案桌下,但是他人胖,案桌底下的空间又小,他只能把头伸了进去,臃肿的身躯还露在外面。矮矮的案桌,被他顶了起来,随着他的身子不停地抖动。
  杨慎一步一步靠近他,府里的护卫也一个一个往这边涌来。他走到谢景言身边,护卫也来到了院外。
  谢景言紧闭双眼,不停地呢喃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不要找我,不要杀我。”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他以为杨慎已经离去了,缓缓地睁开眼睛,这一看,心脏骤歇,只见杨慎倒弯着腰,黑眼珠子此时变成了红眼珠子,嘴角挂着一个诡异的笑,满身都是阴森的黑气,正直直地盯着他看。
  谢景言被吓了个半死,昏了过去,但是杨慎没有放过他,他冰冷的双手抚上他的脸,用力掐着他的肥肉,谢景言很快就被痛醒了。
  “啊!啊!啊!不要啊!”他尖叫着掀开案桌,耸动着肥胖的身躯朝门口爬去。
  “父亲,您不是要接我回家吗?我现在回来了,您为什么不欢迎我?”杨慎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凉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