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谈闻的视线落在岑今紧绷的脊背上,他依旧是轻飘飘地开口,让人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推开下一道门,只会是更大的陷阱。”
  他往前几步,站到了岑今身前,瘦长的手指触上第二扇虚掩的大门,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机械生命的觉醒,飞蛾扑火的失败——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副本。”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发力推门,就被突然冲上前的监控智械撞到了一边。
  监控智械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地、用力地,推开了第二扇大门。
  慵懒的爵士乐裹挟着香槟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内明如白昼,正中央是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卧榻,几个小时前见过的馆长披着酒红色的绸制外袍,单手撑头,半倚在榻上。
  十几个穿着各异的智械簇拥着他,有的为他捏肩,有的喂他喝酒,有的轻抚着他的胸口。
  他的身后是一张巨大的电子屏,屏幕上代码层叠如山,白色的光标停在最后一个字符后,安静地闪动。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轮廓渐渐重合——这就是岑今在模拟舱合拢的那一刻看到的画面。
  而他的身前,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歪扭地躺着一个穿着红色鱼尾长裙的智械,她一动不动,眼眶中的光圈凝固成死寂的白。
  那是岑今的舞伴小姐。
  第26章
  馆长挥开挡在身前的智械,目光与推门而入的监控智械交错。
  他随手把酒杯递给某个他根本不记得姓名的“侍从”,又低头理了理衣带,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
  监控智械没有说话,一步步向前走去。他垂下头,像是在注视倒在地面上的舞伴小姐。
  她的手边躺着一把被拦腰折断的薄刃,那是他们熔炼、打磨了数月的武器,从侧面看,刀刃细如银丝,在地面的反光中映出一线寒芒。
  他们将最锋利、最轻薄、最隐蔽的武器,藏在馆长最喜爱的智械袖中,力求一击必杀。但现在,馆长最喜爱的智械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他们精心准备的武器轻轻松松被折断在一旁。
  岑今心中一沉——智械的暗杀计划显然是失败了,接下来该怎么推进主线任务,怎么“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她打开任务面板,发现就在刚刚这段时间里,任务进度居然还往上涨了不少:
  【主线任务: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完成进度:50%】
  是因为刺杀的失败,因为她的舞伴小姐的“死亡”吗?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智械博物馆在夜晚“苏醒”的原因,是智械在密谋一场针对馆长的暗杀行动。那么,要想让博物馆重回宁静,就会有两种方式——
  一是智械的计划成功,反杀对他们作威作福,把他们当作奴隶践踏的馆长,让博物馆成为智械宁静的自留地;
  二是让智械彻底放弃反抗的念头,做馆长安分的私人藏品,让博物馆的秩序依旧按照馆长的意志平稳运行。
  这次任务进度的上涨,大概就是依照第二种方式的上涨。
  馆长见几人没有动作,于是施施然起身,原本跪坐在他脚边的两位智械低眉顺眼地站起来,颤抖着替他披上外袍。
  他向前走去,皮鞋锃亮的鞋尖停在那一袭红裙前,而后随意地一踢,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每次舞会结束后我只是待在密室、耽于享乐,看不见你们的那些小动作吧?”
  “对了,我好像忘了告诉你,”馆长嘲弄的眼神掠过监控智械的头顶,“博物馆监控的备份文件,会自动上传到我这里。”
  监控智械猛地抬头,眼中的蓝色光圈灼灼地映出馆长的倒影。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他向前暴起,从腰间抽出一柄同样薄如纸的利刃,刃尖直指馆长的心口。
  这是他们不久前报废的实验刀具,韧度差了一些,但他一直带在身上。
  可是馆长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晃动分毫。他的手掌轻轻一挥,监控智械就像是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推了出去,“砰”的一声撞上墙面,留下一个带着裂痕的凹陷深坑。
  监控智械砸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岑今心下一沉。果然,馆长不是普通人,他也拥有异能,而这些谋划着反杀的智械,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游移,从监控智械手中滑落的利刃重新飘了起来,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吸引,倏地飞到了馆长的手中。
  他把薄刃对准了仍然站在门口的岑今一行人。看似亲切的话语中藏着危险的意味:“我亲爱的各位贵宾们,晚上好啊。”
  “我也看了监控哦。”他向后一挥手,端着酒杯的智械便在大屏上调出了一段影像,正是岑今在监控室中和监控智械对峙的画面,“我听说,你们要让博物馆重回宁静?”
  岑今走上前去,直视着馆长的双眼,毫不躲闪:“是,这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正合我意。”
  馆长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层层叠叠的代码又重新铺展在大屏幕上。
  路阳在后边小声地发问:“这些代码是什么意思啊?”
  “我学医的,代码这种东西已经都还给老师了。”林思妍小声地答,“但我看懂了这里有一个if语句。”
  谈闻眯着眼,从上到下快速地扫了一遍:“大致是一串指令,敲下回车,就能实现全体智械某一模块的格式化。”
  岑今多年和智能机械打交道,也能看明白个大概。她接着谈闻的话说了下去:“我猜,是情感与记忆模块。”
  “真聪明。”馆长点点头,语气中甚至出现了几分愉悦,“只要按下回车键,这些铁皮家伙的记忆就会归零,他们不会有爱,也不会有恨,更不会不自量力地想要反抗。”
  “他们会变回我最好用的工具,博物馆也会重新回归于宁静。”
  馆长抚过手中的利刃,刀刃在他的手下弯曲成波浪的形状。
  他看向岑今,不紧不慢地重复:“只要——按下回车键。就是这么简单。”
  在很短的一个瞬间里,岑今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
  她想起智械六号愤怒地告诉她,他们从来不被允许关机休眠;想起被她拆得七零八落,却也不会喊疼的光脑智械;想起她的舞伴小姐留给她的笑容,还有拂过她裤腿的裙角;想起监控智械在诉说他们的宏愿时,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与决绝。
  但现在,他们无一例外都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或是因为不慎闯入的她,或是因为肆无忌惮的馆长。
  智械只是工具吗?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岑今忽然很后悔,之前对阻挡他们的光脑们下了狠手。她是最该明白的,她手下的那些机械造物,不会说话,不会自主行动,但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灵魂——更何况是有记忆、有情感、有尊严的智械呢?
  馆长的笑容里是毫不掩
  饰的恶意。他问她:“这个方法怎么样?”
  岑今于是抬眼,一字一句地给出了她的答案:“不怎么样。”
  “我想,还有第二种方法。”岑今笑了笑,用最温和的语调说出最凌厉的话语,“杀了你,还博物馆一个清净。”
  “哦?”馆长手中的利刃突然扭曲成螺旋状,卧榻边或跪或站的智械身上开始发出战栗的嗡鸣。
  他的异能是【金属操控】。这样的能力,简直天然就是智械的克星。
  除了孟晚仍然事不关己地站在门边,其他几人纷纷上前,与岑今并肩。
  “路阳,你变成荆棘的话,最大覆盖面积是多少?”岑今一心二用,手上张开传送隧洞,吞噬冲她飞来的螺旋利刃,大脑则高速运转,推演着应对的方案。
  “三四平米?我的极限了。”路阳说着,迅速在地上摊成了一片荆棘,差不多覆盖住三块半地砖。
  螺旋利刃从馆长身后的传送隧洞飞出,但在离开隧洞的那一瞬间,就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没法再前进分毫。
  “还想用金属伤到我?”馆长摇摇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太天真了。”
  说完,卧榻边,之前为他端着酒杯的智械在电光火石间分崩离析,玻璃酒杯从他的手中坠落,啪地碎了一地。
  大大小小的金属零件被隔空“捏”成尖利的形状,仿佛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箭网,破空向众人袭来。
  “谈闻,扔骰子给路阳!”岑今额角冒出了青筋,她将隧洞张到了最大,但金属零件们在半空中一个灵巧的拐弯,便避过了张开的隧洞。
  众人在“箭雨”中极力辗转腾挪,姜月月凭着蛇化带来的高速移动,勉强避过了大部分,只留下几道擦伤。但其他几人都不好过,身上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
  岑今的空间壳吞噬了细小的碎片,但挡不住大的,所以她身上扎满了大大的金属碎片。岑今飞快地点开任务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