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颈间悬挂的泉血石泛着浅浅红晕,清透地在地面投下一个极亮的淡红光斑。
  他起身将床单递给时礼,却发现对方垂着眼不知道在发什么愣,耳尖的薄红像是被太阳烤伤了。
  “哥?”
  时礼骤然回神,无意识地接过床单,铺床的动作顿了顿,指着桌面上盖紧的盒饭,嗓音比先前哑了好多,听得人心痒:“中午没吃饭吧,我带多了,你随意。”
  时既迟便转头看去,盒饭旁是他爱喝的雪绒果味能量水,略带打趣地挑了挑眉,他坐在桌边,拆开盒盖,合他胃口的清淡饭菜,香气勾得人眼馋。
  两兄弟不是亲生的,所以口味差别挺大。时既迟吃得清淡,时礼却喜欢辣的。
  这份盒饭几乎可以说是为时既迟量身打造的。
  心底被柔软地勾起,时既迟翘起嘴角,亮晶晶的眼神望向床边那个正在将衣服挂进衣柜的男人:“哥,你是不是知道我会来?”
  时礼脸不红心不跳:“我要是知道你来,一定提前换寝室。”
  日头悄悄西倾,金灿的阳光染上暮色。时既迟坐在桌边吃饭,时礼则在一旁帮他收拾床铺。
  恍然间,好像回到了过去。
  父亲总是板着脸责令他们把乱放的机甲模型摆回陈列柜,温柔的爸爸则躲在父亲身后,朝他们狡黠地眨眼笑,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兄弟两个把房门一锁,就成了只属于他们的地盘。
  时礼会好脾气地收拾好房间,不舍得让弟弟插手。时既迟便赤脚坐在白木桌边,前后晃着腿,吃着零食等着哥哥。
  等时礼结束之后,两个人就窝在柔软的床里,肩靠着肩看电影。
  时既迟吃完饭,去阳台洗了个手,水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从指尖滴落,折射出七彩的色光。
  床边的人已经合上了行李箱,把剩下的台灯之类的东西摆在床头柜。
  他放好物品,转身便发现时既迟盯着他,眼底的澄澈一如往昔,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怎么?”他被对方感染得勾起唇。
  橙黄的夕照下,他看见时既迟弯起的眼底盛着细碎亮光,几缕头发服帖地垂在额前:“哥,看电影吗?”
  “幼稚。”时礼很不给面子地拒绝,却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显然也忆起了往事。他随手拿起床头的一瓶未知喷雾,“这是什么?”
  时既迟定睛一看,组织了一下措辞,贴在后颈隔离信息素的叫阻隔贴,不如就给喷雾起名叫:“阻隔喷雾,”他拉着时礼坐在自己的床上,解释道,“哥你知道,我的信息素不能让别人闻到的。”
  不过,时礼可以算例外。毕竟时既迟分化的时候,时礼就在他身边,算是最熟悉他信息素的人。
  在时礼面前,他不用刻意隐藏信息素,也不用保持一副威风凛凛的上将形象。
  依兰花的信息素淡淡地混在晚香玉味道里,时礼把喷雾放回,没忍住心底的宠溺,抬手揉了揉时既迟毛茸茸的头发。
  对面是空着的床铺,四人间里只住了兄弟两个。时礼打开光脑投影,滑动的页面投在空白的墙面上,显示出不同的电影封面。
  “想看什么?”他侧头问。
  时既迟想了想:“就我们最常看的那部吧。”那部看了不下百遍的电影,他们却依然不会觉得腻。
  时礼熟练地从下载列表找到了那部电影,漫长的序幕里,时既迟靠在他的肩头,后颈的信息素互相牵绕,如同主人之间的依偎。
  电影是Omega爸爸夏繁为他们找的,关于兄弟情深的故事。
  哥哥是行动迟缓的哑巴少年,弟弟是无忧无虑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兄弟两人关系很好,但弟弟总害怕哥哥出现在同学面前,让他被笑话,所以哥哥也由着弟弟的小性子,只在学校附近的拐角处接弟弟放学。
  长大后,哥哥成了拆弹专家,而弟弟是研究炸弹的专家。两兄弟的专业背道而驰,却意外地互补,兄弟相处中,反而各自提高了能力。
  好景不长,弟弟试炸新型炸弹的时候,因场地清理不到位,引发周边易燃物二次爆炸。热浪朝他扑来,他绝望地闭上眼,却被拥入温暖的怀抱。
  一向动作慢的哥哥竟然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为弟弟挡住炸弹……
  整理遗物的时候,弟弟才从哥哥的日记里得知,哥哥还像小时候那样,一直藏在拐角守护着他。
  故事的最后,弟弟放弃了科研所的工作,转而加入拆弹组。他背着哥哥曾经用过的工具包,踏上了哥哥没有走完的路。
  也许过分悲剧的故事的确能让人警醒,看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时既迟都会担心战场上的父亲出事,也会更加依赖身边宠爱他的哥哥。
  墙壁上的投影里,尚在幼年的弟弟抱着膝盖,陷在软绵的床垫里抽泣。哥哥闻声赶来,明明已经是他最快的速度了,却还是因为腿脚不便,在门框绊倒好几次,跌跌撞撞地爬到床上,把弟弟拥入怀里,比着手语问:怎么了?
  弟弟红着眼:“他们笑我哥哥是哑巴……”他本来觉得丢人,可看见哥哥这么努力地靠近他,又只剩心疼。他抱着哥哥哭了好久,才收拾好眼泪,给哥哥摔破的膝盖和手肘涂药,软糯的哭腔说,“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们才不懂。”
  哑巴少年笑起来,纯净得没有杂质,满眼都是他的弟弟。
  能把台词倒背如流的时既迟看着看着,脑袋一歪,靠在时礼肩头睡着。
  时礼不动声色地把画面调成静音,僵着脖子转头。西沉的斜阳照在时既迟的眼睫,投下一层绚丽的光,连紧皱的眉都染上一种柔和的氛围。
  考虑到时既迟早起后马不停蹄赶到军校,是该很困。时礼便让他靠着肩膀,直到整条手臂发麻也舍不得动。
  他侧头望着时既迟的睡颜,日光一分一秒下沉,他的视野黯淡下来,眼前的弟弟却依旧那么耀眼。
  直到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时既迟掀开薄薄的眼皮,充当人形靠枕的人随即闭眼。
  昏暗的房间里,时既迟打开光脑的灯光,调到最低一档,不会刺眼,又能看清身边的人。
  他笑着戳穿让他枕了一下午的枕头:“哥,”时礼睁眼,看见对方眼底满是促狭和得意,“你装睡的时候喜欢皱眉,而且脖子很紧绷。”
  被戳穿的人红着耳根转头,故作嫌弃地捂住被压麻的肩膀,试图挽回自己身为兄长的尊严:“我在想晚上吃什么,没注意到你。”
  “嗯。”时既迟恃宠而骄地点头,声音拖得很长很长。想到校长托欧阳舟交代他的事,正经道,“我晚上有入学教育,去训练场吃。”
  时礼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入学教育?”
  “对。”时既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觉得对方忽然燃起浓烈的占有欲。
  “联谊会?”时礼换了个称呼,嗓音里压抑的暗潮更显汹涌。
  “嗯……”时既迟现在理解过来,他哥担心他接触到不良人群,从小就是这样,虽然不会干涉,但作为兄长总是不太放心,所以时既迟也尽量避免跟那些会让他生理不适的人打交道。不知道在心虚什么,时既迟解释道,“我是新教授,校长会在发言里介绍我。”
  听到时既迟画蛇添足的解释,时礼眼底的阴郁悄无声息地化解些许:“什么时候?”
  时既迟看了一眼光脑时间,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走过去差不多刚好:“现在得出门。”
  “等我。”时礼说着翻身下床,从他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一套跟时既迟一模一样的黑金军服,三两下脱掉身上的睡衣,穿军服的动作却要慢得多。
  很奇怪,明明是看过无数遍的肌肉,时既迟今天却不由自主有些脸红……
  路灯从树丛顶上支出一截,纯白的光亮照得恍若白昼,粉红夹竹桃在训练场四周的绿化带里点缀,绿叶掩映下,更显娇艳。
  两道颀长的身影从青石大道上踏过,相同款式的黑金配色,远远看去,互相迁就的脚步、身高相当的背影,让这对兄弟在亲情之外,看上去多了些别的色彩。
  学生里里外外在绿茵场上坐了十来圈,人群中心处,两鬓斑白的慈祥校长站在烧烤架旁,手持话筒,威严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足以让在场人群全部听清。
  发言的末尾,他向学生们介绍了今年新聘请的九位教授,其中特聘教授时既迟被他重点夸奖。
  深黑袖扣随小臂抬起而垂落在腕间,纯净深邃的坦桑石袖扣映着纯白灯光。入座后,时既迟随手叉起野餐架上暗粉色夹竹桃形状的点心,视线在人群中流转,定格在正对面的地上。
  时礼盘腿坐在一群新生之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着叽叽喳喳的学生,眸光深如碧潭暗涌,隔着人群落在时既迟脸上,唇角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烤架的火光投入眼底,炽热又危险。
  兄弟隔岸相望,不约而同收回视线。身旁的几个新教授端起酒杯,冰块在金棕色酒液里碰撞脆响,预备跟时既迟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