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的避开这个问题,把事情往严重的方向引:“可我分明下令落地半小时内赴会,这是军令。”违抗军令,情节严重者,死刑。
  气氛倏然冷了下来,两位地位极高的军官对峙,其他人只有埋头尽量降低存在感的份儿。
  对方军衔更高,但比起军功,时既迟却更胜一筹。
  他状似无意地抚摸左手臂上的军功章,搓搓指尖,再抬眼时,显然连半点面子都不想给对方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与其抓着我迟到的事情纠缠不休,司令大人不如先问问首席,迟到和弄丢重要战俘,孰轻孰重?”
  首席是联邦的最高领导人,在几千年前的地球时代被成为“总统”,但如今联邦推崇平等和平,便改成了这个不太张扬的称呼。
  眼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于某个看起来像个和事佬一样的人身上。
  他们挤眉弄眼一番,和事佬推脱不掉,只好轻咳一声,安抚性地抓着时既迟的胳膊:“算了,既然时上将来了,我们先开会。”
  邵建章冷哼,调出作战数据,只见光屏上显示出一大片红色,标志着这场险胜的战争有多严峻。其中,十几架战舰报废,而时既迟的战舰损毁程度也达到了70%。
  他操纵着整个星际最顶级的战舰,维修费用高得可怕,且就算修好,后续也只能使用两三个月。
  真是……败家。
  邵建章腹诽道,终于有了底气跟时既迟算账:“那就请上将大人好好看看,数据显示我方士兵牺牲数超过一百,全是听从上将大人您的指挥,飞入行星带撞上碎石引发战舰爆炸身亡,另外就连你自己的战舰也没有幸免。时上将,你这不是指挥,而是赌博。”
  提到战亡的士兵,时既迟眸光一冷。
  这并非他的本意,只是战争总归有牺牲,他已经尽可能把伤亡降到最低水平了。反倒是司令部的人,没有经过实操,没有处在那个情境,仅靠一堆冰冷的数字,就敢指责时既迟没有人性。
  “那是最好的选择了。”时既迟沉眸。
  他的不反驳,一定程度上助长了邵建章的气焰。后者咄咄逼人道:“根据我们的计算,你完全可以绕开碎石带争取更多时间,养精蓄锐枕戈待旦。”邵建章意味深长地停顿片刻,笑道,“最好的选择?”
  “绕开碎石带,”时既迟气笑了。
  以联邦舰队的速度,发现碎石带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如果绕行,需要减速调转方向,而敌方战舰的速度远胜于他们,稍微慢一点,就会在碎石带外侧被敌方包抄,到时死伤只会更加惨重。
  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时既迟脑中演算的方案不比司令部少。那种情况下,只有进入碎石带,才能保证战胜的几率大于0。
  “作战数据今晚就会上传到模拟系统,司令大人这么自信,不如亲自上战场试试。”
  时既迟慢条斯理地戴上纯白手套,随即起身,不愿再跟这种人白费口舌:“要是有任何一种别的战法可以在战胜的情况下使伤亡人数小于一百,上将这个位置我双手奉上。”
  他一扯披风,军靴在地板上敲出节奏,像是踩在谁的心上,潇洒离去。
  刚走到室外,手腕上的光脑便亮起。很长一段处罚书,时既迟随意扫过密密麻麻的小字,只着重看向最后一行:司令部给出的处罚决定是万米负重跑和一份三千字以上手写检讨。
  没有多想,时既迟踏上了跑道。这一万米,是他为死去的战友而甘愿受罚,但检讨这东西,一不许AI二不许代笔,他疯了才去写。
  正是下训之后的晚饭时间,闻讯而来凑热闹的士兵三三两两,假装不经意地看着他奔跑的身影,人越多,他们越发胆大起来,在跑道外侧围了一圈。
  不知是不是邵建章故意作梗,一直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雨水倾盆而下,浇到时既迟的头上。
  顶级Alpha身体素质极好,他每跑几圈,便会褪去一层衣服,最后唯有一件军绿的短袖衬衣,被浸湿成深绿,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把他堪比生物教材的那些肌肉全部勾勒出来。
  他的脸慢慢染上红晕,汗珠从额头和鬓角渗出,混在雨水里,随他迈步的节奏颤动,汇集在下巴尖悄然掉落,洇进潮湿的地面。
  冲过终点线,时既迟撑着膝盖喘息片刻,面色恢复如初,一件一件拾起他脱掉的衣服,搭在手臂上往外走。
  士兵们一哄而散,生怕多待一秒就被盯上。
  只有一个人守在外面,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里拎着一瓶能量水,拧开瓶盖的时候,伞柄靠在对方宽大的肩膀上,雨水见缝插针地滴在他胸前。
  时既迟走到他面前时,他讨好地笑了起来,把水瓶举到时既迟的嘴边:“老公,喝水。”
  没羞没臊的称呼听得时既迟头疼,他冷笑着接了水,副手便撑伞跑到身边,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能量水。
  时既迟抬手,欲将水从郁淞头上浇下去,又念及对方是个Omega,终究没有这么做。
  “张嘴。”时既迟冷声开口,刚跑完万米的Alpha嗓音低哑,拖着个微微喘息的尾音。
  郁淞下意识张嘴,发出一声疑问:“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时既迟便将瓶口塞进他的嘴里。
  力度不小,水痕沿着他嘴角流下,因为表情太过纯良,反倒添了几分淫靡之意。
  郁淞把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低下头却见时既迟拿了副手递过去的水,朝饭厅的方向走去。
  郁淞无意识捏着手里的瓶身,盯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两人谈话的声音隔着雨声被风吹来,只听副手说:“上将大人灌得太爽了,就不该惯着Omega,免得哪天他骑到你头上去。”
  时既迟嗓音依旧戏谑,透着漫不经心的语调:“谁骑在谁头上,还不一定。”
  第2章 02
  厚重的金属大门在背后“砰”地闭合,皮质军靴踏过潮湿地面的积水,啪嗒啪嗒在昏暗的甬道里奏出回声。
  时既迟领着两个副手,在最后一道大门前接受身份认证的扫描。这里是第四军团的监狱,上一场战争里抓获的帝国战俘,全都关押在此处。
  机械女声报出三人的身份,大门应声而开,监狱内部,墙壁、灯光,乃至围栏,全都是白色。比起外面的黑暗,监狱里无边的苍白更令人无端生出绝望。四周都是吸音效果极强的白色金属,没人说话的时候,安静得让人耳鸣。犯人在空茫一片的牢笼里,忘记时间,迷失自己,关押到最后,只剩精神折磨。
  “上将大人。”守门的士兵捂住枪口,向时既迟立正敬礼。
  不断有士兵在囚室里进出,他们给战俘铐上监测手铐,骂声从围栏里传出来,用语粗俗,不堪入耳。
  时既迟像是全然不觉,悠然自得地拦住从他面前匆匆走过的小士兵,夺过对方手上的监测手铐,缓步朝最里间走去。
  帝国崇尚长发,据说是开国老皇帝的嗜好,鼓吹“长发是神赐的宝物”,这个风俗流传至今。无论性别,不留长发者,视为叛国。
  半天前还风光无限的指挥官,如今被酷刑折磨到全身都是鞭子抽出的红痕,触目惊心。他的长发被冷汗打湿,凌乱地黏在额前,双眼痛苦地紧闭着,竟显出几分可怜。
  “指挥官大人,”时既迟摩挲着冰凉的手铐边缘,朝囚室里的Alpha轻抬下巴,“劳驾,抬个手。”
  指挥官睁眼,涣散的瞳孔缓缓上仰,视线跟时既迟撞上的时候,他像是受了惊,暴跳而起,左手扒着围栏,右手指着时既迟的鼻子,破口大骂。
  时既迟毫不在意地挑眉,把指挥官的两只手扣在一起,干脆利落地把手铐套在对方手上。“滴——”手铐上的指示灯亮起红光,代表着它开始运作,指挥官的信息素波动将会同步到军部的系统上。
  指挥官显然被折磨到情绪崩溃,话语间喷出水渍,时既迟握着对方的肩膀,把人转了半圈。黑色的皮质军靴映着头顶的白光,随他抬脚的动作在脚尖流转,一脚踹在对方的腰带上。
  指挥官猛地向前扑倒,骂声戛然而止。
  “舌头不想要可以钉在墙上,我的地盘,别乱吠。”时既迟慢慢收回脚,欣赏着对方像蝼蚁一样跌倒又爬起,狼狈地凑到围栏边,发狠地盯着他。时既迟大度地退后一步,漫不经心笑道,“听说帝国有个Omega指挥官,不知道像不像你这样……蛮横失礼。”
  “有机会见识见识。”时既迟说。
  帝国自诩以礼待人,被时既迟这么一句不轻不重地嘲弄,指挥官只觉脸面扫地。他暴起,对着时既迟的脸:“我、呸——”
  飞沫溅来。
  时既迟下意识往后躲,却忽然有人先他一步,护在他的面前,宽大的衣袖替他挡住了唾沫。
  说来奇怪,郁淞一个Omega,身高竟然比时既迟这个顶级Alpha还要高一点。
  “老公真棒,”郁淞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略带威胁地扫过指挥官的脸,把禁言器塞进囚犯的嘴里。转身看向时既迟的时候,眼里的杀意瞬间烟消云散,笑得像个温良无害的单纯Omega,“老公要切掉他的舌头,我可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