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还是陈郁青从他话里听出些端倪,她受不了,直接赶人:“行了,你赶紧从我家走吧,这一会儿的电话响个不停,吵得我耳朵疼。”
  闻临不放心,嘱咐了好些话才离开,最后出门前说了句什么,陈郁青忙着摆手,没细听。
  他一走,家里顿时冷清下来,连不远处地铁驶过的声音都阻挡不住这份落寞,完全没有一丁点除夕的氛围。
  不过陈郁青并不介意。
  今年这个除夕有些特殊,这么多年,陈郁青还是头回有个人陪着,虽然这个人还揣在她肚子里,但总归感觉就是不一样。
  闻临走之前已经将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一个人做了十来个菜,她那张小
  餐桌都快摆不下。等到晚上她重新加热就好,不着急。
  下午没什么事,陈郁青歪在沙发上打开投影仪,随意找了部电影出来,电影是她看过的,开头到结尾都清楚,甚至还能背几句台词。
  开始她还能打起精神,后头眼睛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外面天似乎已经黑下来。
  陈郁青翻身坐起,有点懵,她记得自己躺在沙发上,这会儿人却到了房间。
  她看手机,其实时间还早,才下午五点半。
  房间门关着,卧室里只亮着盏小夜灯,有些吵,隐约听到几声“咣当”。
  陈郁青皱眉分辨会儿,不太确定这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她家房子靠近地铁轨道,本就不那么安静。
  她蓬头散发打开房门,还没往前走半步,突然捂住肚子,“哎呀”一声。
  这声音把原本正在厨房里忙活的男人吓得,手上拿着汤圆剂子就冲出来,脸上沾到糯米粉他都没在意,一张大花脸,跟要登台唱戏似的,滑稽得很。
  陈郁青抬头看了他一眼,顾不得还在鼓弄的胎动,先被他逗笑了。
  闻临紧张兮兮,跑到她跟前,问:“怎么?哪里不舒服?”
  “踢我呢。”陈郁青指指肚子。
  闻临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摸,大掌覆着她的小腹,只觉掌心被轻轻顶了下。
  胎儿月份逐渐大了,还有三个月就到预产期,这个时间的胎动虽不那么激烈,却已经能让为人父母的感觉到。
  “你怎么来了?”陈郁青问他,“还有你在厨房里干什么呢?弄得噼里啪啦响?”
  闻临舍不得松开手,眼神和语气都温柔地不像话,回她道:“家里祭完祖我就过来了,准备做点汤圆明天早上吃的,没做过,还是不太会。”
  “哦,冰箱里有圆子的,你费这个劲干嘛?”
  话虽这么说,但陈郁青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平心而论,闻临除了当年不干人事,其余时候真的是对她很好。
  她如今也没那个心思去分辨,这男人之所以连年夜饭都没吃就跑来,是因为她自身还是孩子,即便分出个高下也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信任坍塌是没有办法修复的,何况她这个人,本身就欲望极低,无论物质还是精神都差不多,没什么在乎的,只要能有个支撑点,她就能过下去。
  以前这个支撑点或许是闻临,但现在显然不是。
  因此,闻临于她而言,已经成了不知何时会离开的过客。哪天他远走,她可能会难过,但也不会允许自己伤心太久。
  陈郁青其实挺好奇的,想看看闻临能坚持多久。
  好像她内心一直在同自己打赌,赌那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第92章 圆缺(二)
  除夕夜这样,这合该花好月圆的日子,却总有几处烦忧。
  今晚,闻步荣的心情明显有些低落。
  “伢儿全是帮人家养咯——”他叹声叹气,抿口酒,看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儿。
  菜忙得不少,偌大的一张桌子,平时能坐下十人,这会儿只坐着父女俩。
  好好的一个除夕夜,竟透露着几分凄惨。
  这么一回想,去年的团圆饭还好些,至少闻临还在家里,今天只剩下闻棠。
  除了原则性的大事,父女俩其实没有多少话可说,要想让闻棠像年少时那样,跟闻步荣亲密无间,什么都肯听他的,自然也不可能。
  闻棠漫不经心地徒手剥着螃蟹,蟹爪子她从来不吃,只吃蟹身。
  她将蟹爪都掰开堆在盘子里,瞄了闻步荣一眼,闲闲道:“我还坐在这儿呢,哪能就成给人家养了?”
  闻步荣自顾自把她面前的盘子接过来,嗦了口蟹爪,道:“吾讲侬阿弟呀,男人家做成他这腔调,也是窝囊至极。”
  闻步荣到底有些大男子主义在身上的,还偏袒得很。
  若是闻棠学陈郁青这样,他虽思想上一时不太能接受,但最后肯定还是会支持,多养个孩子,又不是养不起。
  闻棠可不爱听这话,她驳道:“我倒觉得闻临这性格,还是有那么些像姆妈的,重情意有啥勿好,伊从细到大,统共就谈过郁青一个。”
  说到这儿,便有些话不投机,闻棠简直要把闻步荣放在火上烤,故意揭他的短。
  闻步荣不想跟闻棠在这个问题上没完没了地争论。
  他跟他们的妈妈,当年相亲认识,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生了两个孩子,没有爱情总有亲情。
  只不过他到底更现实些,妻子去世,他的日子还要过下去,碰到个合心养眼的女人,要娶回家也是事实。
  撇开那些不提,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有杆秤,不管再不再婚,大头财产总归要留给自己的子女。可惜闻棠那会儿看不透,闹着让他不得不妥协。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多说无益,他这个年纪,也不再想着再婚给儿女添麻烦。
  闻步荣只当没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又伸手将多余的蟹爪倒在自己跟前,朝女儿看了一眼:“弗讲伊拉,侬自家呢?总要有个打算。开年侬三十六嘞,芃芃也八岁哉。明年你跟他爸讲一声,小人留南嘉过年。”
  闻棠怔怔,半天没动,许久才说了句:“再讲伐——”
  父女俩都心里有数,彼此避开这些话题,转而说起工厂的事。今年工厂效益比去年要高些,多半和闻棠转移业务重心有关。
  闻步荣不得不服老,也该庆幸,工厂交给女儿是对的,闻棠到底比闻临果断、理智些。
  晓得今晚闻临不会回家,闻步荣上楼睡觉后,闻棠也
  收拾收拾准备洗漱了睡觉,不用给闻临留门。
  她漱过口、卸了妆,拿着睡衣去冲澡。
  隔了会儿,睡衣才穿到一半,她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却不依不饶响起来,有种她不接就不肯罢休的意思,深夜里听着格外刺耳。
  闻棠连睡裤都没来记得套好,姿势怪异地出来一看,跟她所料不差,就是方晟打来的。
  她“喂”了一声。
  “你这会儿在哪儿?”
  闻棠道:“我阿爸这儿。”
  “我在院子外面。”
  闻棠理好裤腰,走过去拉开窗帘。她眯眼往外看去,屋内开着地暖,窗户上起了层,瞧着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她又取过眼镜,擦了擦玻璃,大半夜的,在自家外面打着双闪的那辆车,除了方晟还能是谁的?
  闻棠远远地问他:“这会儿你不在家陪阿叔他们打牌,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你先下来。”方晟催她。
  闻棠不大乐意:“我都准备睡觉了,有什么事明朝再讲吧,天早你勿是要来给我阿爸拜年啊?”
  “哎呀,一息息功夫呀。你先下来,好闻棠,算我求你了。”他在电话那头语气夸张地痴缠。
  话越说越不像话,闻棠听不下去了,只得答应:“你等我两分钟。”
  她找了件长款羽绒服直接套在睡衣外面,平时精心搭理的头发,这会儿随意用个发箍将刘海箍着,到一楼换了双在院子里走动的棉拖就走出去。
  就算两人睡一张床,方晟也极少见到她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她总比他自律,大部时候他还没醒,她就已经穿戴妥当。
  这会儿借着院门上的灯一瞧,他竟有些愣住,很快两步上前,张开双臂抱住她大大亲了口,又去牵她的手:“这样好看得很,我们走吧。”
  “去哪儿?”
  “回头我跟你说,横竖勿会把你卖掉。”
  要是早知道他这样,闻棠就不下来了,否则怎么也该换身衣服下来,她道:“院门还没关。”
  “外面冷,你先上车,我来关门。”方晟生怕她跑了。
  这会儿离新年还有一个半小时,闻棠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原来说要去放烟花。他买了两箱放在后备箱,特意来接她。
  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年轻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闻棠并没有再反对。
  方晟反正在她面前一贯没脸没皮的,平时他是好吃醋,却也好哄,闻棠有时候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这何尝不是算是被他拿捏住,一物降一物。
  南嘉市禁烟花,设置了几个烟花燃放点,基本都在郊区,车子开了近一小时才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