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最好四五月份来,那时候城里花开了,老好看了。”
  司机话痨,邝野一直在后排听着,很难想象比自己话还密的人,叭叭的,给他都整内向了。
  将人拉到万象城,司机停下车对他道,“大兄弟,你去买吧,多长时间啊,不行我还在这儿等你出来,拉你到J大去。”
  “行,我一会儿就出来。”
  邝野进去随便买了一件羽绒服套上就出来了,司机将人拉到了J大门口,邝野下车之后有点傻眼,这学校也太大了吧。
  他怎么知道哪儿是哪儿,在手机上搜了搜攻略,决定大着胆子向学生求救,他等在门口想办法混进去,那天正好是计算机考试,邝野以此为借口,找了学生成功进校。
  带他进来的学生蛮热心肠,问他是哪个学校的,在哪个考场考试,邝野装模作样看了看手机上并不存在的准考证,“你们人文社科学院在哪个楼啊?”
  “噢,你在那儿考试啊,我带你去,你今年大几了?”
  他不要脸道,“刚高考完。”
  “哦,新生啊,我们学校是大了点儿,好多来考试的都迷路。”
  邝野的跟在后面笑笑,“谢谢学长。”
  学长将他带到楼下,看他一路上左右扭头的看,于是说贴心的给他说了文创店在哪儿。
  邝野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楼,不也就那样儿嘛,学校的建筑能有多有特色,可他想象了一下宁遥在这儿上课,好像陌生的地方因为她蒙上一层熟悉的滤镜,这儿确实冷,不知道她适应了多久。
  从楼上上去,他漫无目的的走,还不到封楼时间,楼道里却已经有不少等着考试的学生,邝野当初压根儿没考计算机证,谁不会玩儿个电脑了,还考证,费那工夫。
  后来学生处来人将楼道口封了起来,学生们除了上厕所不能随意进出教室,邝野不能乱逛了,可他也不喜欢老实站着,就在一楼大厅处参观参观。
  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升学榜,不少人围在那边观看,邝野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思考中午吃什么,想他来都来了,今天又这么冷,怎么样也得安排一顿大鹅吧。
  手插在兜里,他又晃悠了一会儿,走到窗户边是三年前的展板,邝野随意一抬头定在原地,这照片?
  他定睛细看,照片下的名字,【宁遥】,再往后一看学校,啊?
  邝野还没有反应过来,电话响了,他摸出来接通,不知道是不是开了信号屏蔽器的原因,声音断断续续的,打电话的人是丁一帆,他还能有啥事,不过是来舔他的。
  “野哥,我跟老板商量了,工资好说,你就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回来吧,我话都放出去了,我跟你可熟了。”
  丁一帆抱着被他再次奚落侮辱的坚强心态,脸都不要了,就差跪下来求他,“哥,你来住我家,我把主卧让给你,实在不行,我搬走。”
  见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丁一帆咬了咬牙,“哥,实在不行我愿意花重金给你搞一架施坦威。”
  邝野还在紧紧盯着展板的照片,握着手机,“……行。”
  “什么?哥您说什么?”
  “施坦威。”
  丁一帆咽下一口老血,“……好,好的。”
  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
  *
  宁遥的家乡远在一千公里开外的x省,地处南方,相较于秦岭淮河分界线还要再南一点,在长江的南边。
  不比十年前,现在高铁贯通全国,她家所在的十八线小城市也有了高铁站,不幸的是原市没有到她所在地级市的直达,还需要转一次车,高铁拢共算下来也得近9个小时。
  宁凤娟女士去世之后,宁遥再没有回过家乡,因为没有必要,回家是因为家里还有人在等你。
  下了车是早上八点十分,扑面而来潮湿的水汽带着淡淡的霉味,以前她并不觉得,后来在北方上了多年学,一回来就感觉像有水珠附着在身上。
  她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听到车站口熟悉的乡音,艰难的切换了一下口音,说自己不坐车。
  好久没回来,宁遥最想家的不过是一口吃的,她就惦记着早上该吃一碗泡粉,再来一根油条。
  她的家乡以辣闻名,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家乡的辣度跟其他地儿不是一个level,因为病还没好,宁遥连微辣的粉都不敢点,特地嘱咐老板一点辣椒都不要放。
  粉和过桥米线的粉不同,是很细的粉,不细看瞧着像面条,但筷子挑起来就不同了,粉是很有弹性的。
  坐到小店里宁遥又馋人家的豆花,即便自己吃不完也还是点了一碗,充盈的水汽让她觉得自己又行了,开始馋老板前台的剁椒,想了想还是算了,只能看着别人吃,自己咽口水,不能恰不能恰。
  半碗粉下肚,她仿佛从未离开过家乡,想起笼罩着山头的散不掉白色晨雾,层叠的马头墙,深巷里烂掉半块的石砖,在阴雨连绵的季节,总是蓄水,穿着凉鞋踩过去,一脚一个小水坑。
  比起留恋家乡的人,宁遥从小就不喜欢这里,她发誓要考出去,走的越远越好,在上大学第一年寒假回来,宁遥就开始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自己的家乡,她倒不是觉得外面有多好,只是仿佛人从外面走了一圈,回家腰杆都硬了。
  在开学那段时间,宁遥不爱多说话,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普通话并不是很标准,带着点儿口音,所以她尽量的改,考一乙的证,到现在她的普通话说的很标准,听到一些接待外地游客的乡普,偶尔也会笑笑,觉得又滑稽又可爱。
  出去了十多年,到现在宁遥和自己的家乡隔了一层什么,像是失忆的人在慢慢回笼记忆。
  吃完饭宁遥在市里买了些东西,拖着小行李箱搭车,她家在一个名叫祁村的镇上,小镇还保留着一片古派建筑,镇子临水,现在都修了堤,并在旁边建了一个小公园,安了许多健身器,贴了核心价值观标语。
  她自觉s省气候真的不错,就是空气不好,然而她家,从公车上下来,宁遥已经热的脖子上一圈汗,夏天潮湿加闷热,冬天湿冷没暖气,不是一般的热也不是一般的冷。
  宁遥回到家门口那条巷子,对门挨着的房子已经空了好几年,没人住,她家的房子外的杂草从石砖缝隙里长出,不大的小院要不是铺了瓷砖,只怕草得有一人高,她们这边的房子都爱修几层楼,也不咋住,只是她家特殊,小小的一间,看着怪可怜见儿的。
  因为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宁遥将行李箱拉到小客厅,将卧室里衣柜中的被褥拖出来,搬到小院子里的条上晾着,屋子里闷着一股腐败潮湿的气味,她打开窗户叫通通风。
  在院子里收拾的时候,宁遥听到门外有响声,是隔壁的大娘探头过来,“呀,遥遥回来了?”
  大娘一口乡音,宁遥笑着说,“嗯,回来住几天。”
  “我说呢,听着隔壁有动静,我还怕是猫跑进来了,赶忙就来瞧瞧,崽,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宁遥不太想跟乡人解释她在读博士的情况,故而说,“在原市。”
  “原市在哪儿?你是做啥?”
  “嗯,s省,瞎干呗,也没几个钱。”
  大娘劝她,“那很远吧,诶呦,你也年纪不小了,可谈了男朋友?也该结婚了吧?”
  宁遥边打被子边打哈哈,虽然兰大娘是看她从小到大的邻居,可是未免管的宽。
  “你说你妈走的也早,都没人替你张罗,一个劲儿在外头飘
  着,也不像话。”
  “屋头的水能不能用?前段时间镇上换了新的,你记得开开流一会,吃饭了吗?中午来家里吃点?”
  “谢谢您,我早上在市里吃了。”
  “噢那行,你有啥要的,来找我。”
  宁遥将被子晾晒到外头,才看到床底下压着的照片,那时候很流行拍拍立得,大头贴,她捡起来一张一张看过去,都是她和邝野的合照,不得不说,他真的长的赏心悦目,这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大四分手后回家那个暑假,宁凤娟并不知道女儿失恋了,无意中找到宁遥放在抽屉里压在书里的照片,问她这个男孩儿是谁,可说不回家呢,原来是谈恋爱了。
  宁遥当时正难过呢,可是也不想让她妈知道,只当骗自己也骗宁女士,还认他是她男朋友。
  那些照片不乏有亲密接吻的,给宁女士都看害羞了,“哪个崽这么亲我家崽崽,妈妈都看吃醋了。”
  她接过照片来将亲密的几张都藏起来,宁凤娟女士指着她说害羞了?
  “妈——”
  “好好好,妈妈不说,妈妈看这崽蛮吸资,配得上我家崽崽。”
  宁遥将照片都收了起来,本意想着扔掉或者烧了,眼不见为净,可后来忘记了,一直放着,再后来,研三那年冬天,她曾一遍一遍的看过,走的时候就压在了床下。
  回来的时候在市里买了新的床单和小被子,宁遥实在困的不行了,随便一铺躺在床板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