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几秒后,沈骥眸光微动,“打算哪天去?”
“后天?”许炀试探着问。
沈骥眯着眼,修长的手指在膝头轻叩两下,“明天。”
“这么急?”许炀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太赶了吧!我明天约了人,要不你俩去?”
“你一起去。”沈骥不容置疑地打断,“这是你的项目。”
“我……”许炀一口气堵在胸口,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去!”
第47章
沧廪计划并购的恒众水务,曾是北方水务建设行业的翘楚。前两年,因为施工的一个码头项目地质塌陷,造成透水事故,将三名工人困在水下两天两夜。
虽然最后施救成功,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但市场形象大幅受损,舆论一边倒,导致这两年都没有承接像样的工程,营业额严重缩水。
据说已经向银行多次申请延期还款,陈家甚至开始变卖古董画作,填补资金空缺。
恒众现任总经理陈瞿,是董事长瞿一舟的独子。瞿一舟本是陈家上门女婿,瞿夫人虽已亡故多年,但陈家是梧东旺族,根基还在。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邱千把手头的资料翻了又翻,才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今天一大早,就接到天骥李总监的电话,让去一趟梧东。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还能有什么事?直到刘纯在旁边拼命使眼色,她才迟疑着应下。
挂断电话后,邮箱里跳出一份文件,标题赫然写着:《沧廪并购恒众水务——专访安排》。
李总监没提同行人,也没说细节,只丢下一句“到了有人接”,就把她推上了这趟高铁。
邱千拿着手机看了一路的并购材料。
业内对恒众的评价出奇一致——已是日薄西山。尽管沧廪率先抛出橄榄枝,但暗处仍有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其中最棘手的,莫过于盛安集团。
盛安虽然早已声名狼藉、舆情不断,可老板刁安是连氏总裁连城的表舅。这层关系,就让一场普通的企业并购,瞬间又演变成沈氏与连氏的角力。
车速渐渐放缓,邱千从资料中抬起头。
窗外,梧东郊区的景象缓缓铺开——灰白的厂房、高耸的烟囱,在阴沉的天空下静默伫立。
车厢广播响起,提示列车即将到站。邱千扫了眼时间,才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利落地将东西收好,起身拎起背包。
列车滑入站台,乘客们陆续涌向车门。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邱小姐吗?请到西广场出站。”电话那头,司机的声音干脆利落。
“好的。”她简短应答,顺手存下号码。
梧东站是个中转大站,人流如织,邱千随着人群穿过幽长的地下通道。冷风从四面八方钻来,她下意识拢紧身上单薄的防晒衣。
今天没有正式场合,她只随意穿了件T恤,外搭的防晒衣轻飘飘的,根本抵不住通道里的穿堂风。
将背包护在胸前,她加快脚步刷证出站。闸机外接站的人三五成群,她张望片刻,也没找到目标,只好回拨电话。
“你好,我到了,您在哪?”
左前方,一个穿深色夹克的男人同时举起了手机。
四目相向,对方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邱千急忙小跑跟上。
“你好,我们直接去恒众?”
“对。”司机头也不回,大步走向停车场那辆银灰色商务车。
刚走几步,一*个轻佻的声音就在前方炸响,“小黄!这边!等你半天了!”
“……”
邱千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声音……不会吧?!
果然,许炀那张招摇的桃花脸从车窗探出,冲她眨了眨眼,还打了个响亮的舌音。
一时间,邱千汗毛竖起,这位许乌鸦嘴总平时就这么撩妹的?这浮夸的感觉怎么都像是在逗狗。
不对,她才不是狗。
低头匆匆拉开副驾驶的门,后排还坐着一个人——
沈骥隐在车厢的阴影里,修长的双手随意搭在膝上,肩线在西装下舒展出一道从容的弧度。
他微微抬眼,深邃的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准确截住她的视线,像黑夜突然擦亮一星火光。
“沈、沈总。”声音卡了一下,左手还攥着车门把手,半个身子尴尬地悬在车门外。
周遭突然静得出奇。
她慌忙钻进车里,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
“哎,小黄?”
许炀歪着身子从后座探过来,“你是选择性失明还是怎么着?我这么大个总经理坐这儿呢。”
邱千抿紧嘴唇,“许总好。另外,我姓邱。”
“知道啊!”许炀笑得见牙不见眼,“小黄多亲切,跟你丰富的夜生活绝配!”
“……”
邱千直接偏过头,看向沈骥,“沈总,李总监只通知我来做专访,没提到其他安排。您看需要我准备什么材料吗?”
“什么也不需要!跟着我们就行!”许炀抢答完毕,又嘟囔一句,“干嘛非要今天来,明天来能饿死?我妈的干女儿今天在北临大剧院首演,我还想去捧场呢!”
说完,他又转向邱千,“是吧小黄?你今天是不是也有约会?”
“我没有特别安排。”邱千老实答道,“就是品牌部小洪约我吃饭,只能推掉了。”
“哦?噢——”
某人的桃花眼在沈骥身上转了一圈,故意拉长声音,嘿嘿一笑,“我说你怎么非要今天来。”
他作势要去拍邱千的肩膀,“小黄,我告诉你个秘密……”
话音未落,沈骥已经抬手架住了他的手腕。
“现在给陈瞿打电话,”沈骥的声音低而有力,沉甸甸地砸下来,“就说我们想过去讨论并购方案,晚上请他吃饭。”
“你——”
许炀瞪了瞪眼,悻悻地收回手,掏出手机拨号。
手机好像漏音,逼仄的车厢里,嘟嘟声分外清晰。一声、两声、三声……邱千跟着节奏轻呼出一口气。
这个乌鸦嘴要是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她真怕自己会当场跳车。
那边,终于有人接了电话,许炀咋咋呼呼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姓陈的老小子让我们在恒众会议室等他,妈的,架子摆到天上了,无非就是想要钱,老子又不是给不起。”
“未必。”
沈骥的手指在膝头轻叩两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邱千在前排正襟危坐,感觉到男人温润的气息扫过耳廓,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你就是想太多,”许炀大喇喇地往后一瘫,双腿岔开,“现在恒众不是并购就是破产,他都开始低价卖收藏了,听说还一直在裁员。”
许炀得意地扫了扫眉毛,“我兄弟都帮我打听清楚了,陈瞿现在官司缠身。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交出资质,一个是等死。”
说着,探身拍向邱千的左臂,“是吧!小黄。”
“啊?我……不太了解。”
“嘿!你——”许炀坐起来,语气骤然升高,“不是你在发布会上说要拭目以待吗?霸气一出,我还以为你抓住陈瞿的命根子了。”
命根子——
邱千,“?!”
沈骥,“闭上你的嘴。”
“我……”
许炀还想说什么,见沈骥情绪不对,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窝了回去。
那双眼睛却不老实地围着两人来回打转。几秒后,突然精光一闪——该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
不能吧!?
就算沈一眼睛再瞎,也不至于看上这种——干巴巴地、胸前二两肉都没有的黄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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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沧廪与恒众的第四次并购谈判。
前三次陈瞿都未露面,谈判组提出的意见也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套话。所以,今天才算真正意义上的交锋。
原定下午一点开始的会议,已经推迟了一个小时。谈判秘书将他们领进这间小会议室后,便匆匆离去。
这种怠慢的态度,直接引发了许炀的不满。这边门一关上,那边他就一脚踹向身旁的椅子。
“操!姓陈的这是存心给我们下马威?”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几个亿的并购案,就安排在这破仓库谈?”
听他这么一说,邱千才仔细环顾四周。
会议室不过二十来平,装修风格还停留在十年前。老旧的铝合金窗框,发黄的天花板,连监控摄像头都没安装。那张中规中矩的会议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寒酸。
作为一家老牌施工企业,这样的办公环境确实寒碜得过分。看来传闻不假,恒众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沈骥却对许炀的抱怨充耳不闻。
他微垂着头,全神贯注地审阅着电脑屏幕上的并购方案。冷白光线下,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拓出一片阴翳,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滑,方案页面如流水般飞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