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苏榛虽说很不好意思收,但不收的话,总不至于明儿再跑到山上送还吧?便交给叶氏收进钱箱了。
这么一通耽搁,苏榛困得更厉害。
叶氏知道她多晚也要沐浴,热水桶早帮她提进了卧房。她以最快的速度洗去一身寒气、疲惫,带着谨哥上炕。
火炕也烧得烫烫的,两姐弟蒙着棉被倒头便睡,一夜好眠。
而此刻的乔家,却仍在鸡飞狗跳。
为啥?因为往年围猎,乔家长房无论猎到多少,都是搁在乔家公库中,无论皮毛还是肉,重量一称便知,能卖多少银两所有人都清楚。
通常是总收获的三成放在乔家公中当每月的家用,乔老爷子跟乔老太婆单独存一成私房。
余下六成,三房按各房的人头分。
乔家二房、三房虽然不出人出不出力,但分钱的时候可是出现得比谁都及时。
至于山梅,新寡回的娘家,还没参与过分围猎银子。但也就在她今年上山围猎的同时,乔家老太婆跟三房偷偷蛐蛐了,一致说不给山梅分。
嫁出去的扫把星,能许她回来、能分她口饭吃都不错了!
总之,乔家长房没在的时候,乔老太婆跟三房就成了大王。每天躺在被窝里做着白分银子的春秋大梦。
可梦醒于今夜。
乔里正回家竟然说今年的猎物已经托苏娘子卖出去大半儿了,银子在乔大江那里收着,明个儿再拿出来分给大家。
这话一说出来,乔家几个懒货立刻就炸毛了。原因有三,一是谁能证明到底卖出去多少?二是谁能证明乔家长房没私下多藏钱?三是今年跟往年不同,春娘跟山梅都上去了,那钱呢?她俩总不会一分银子没挣到,光跟着溜达了一圈儿吧?钱为啥不交出来?
乔老太婆第一个阴阳:“偷懒倒是跑得比谁都快,早知道就不该许她俩上去!”
“偷懒?”春娘当下也不顾所谓的“体面”了,直接把两只手往乔老太婆眼皮底下一伸,全是小冻疮、小挫口、毛刺刮的厚茧,一双手比男人还糙。
“上头就我们五个女眷,男丁们出去围猎,我们五个夜夜缩石头屋里听山兽嚎叫,半月没睡过一个整觉。
白日还得捞鱼、剥兽皮子、分肉、挖冻青、挑水砍柴,还要做几十号人的吃食。再瞧瞧我爹跟大江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身上全是被树枝子刮的、被小兽抓的、大江掉陷井里还伤了腰,你们就没一句体恤的话,没一个人心疼吗?大江流的可是乔家的血!
上头荒成啥、冷成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怎地说话这么不讲良心!我们偷懒?怕我们偷懒,你们倒是自己上去啊!有人拦着吗?”
而春娘的委屈,在乔老太婆跟三房的眼中变成了撒沷耍赖。
撒沷耍赖谁不会,乔老太婆立刻坐地上干嚎:“不得了啊,小辈儿都敢欺负我老太婆啊!我都快入土的人了,能跟你们争什么啊!我都是想帮你们存下银子啊怕你们被那姓苏的小贱人骗了去啊!”
山梅脑袋子里血气上涌,不管不顾的就喊了声:“榛娘对我们都有恩,奶奶你莫再胡说!”
“有啥恩?”乔家三房人懒心眼儿却不懒,敏锐的揪住话缝儿:“她给你们找活儿干了?找了啥?给了多少?”
好在春娘跟山梅回来之前就商量过“口供”,脸皮厚一点儿也无妨,死不承认!
山梅:“上头荒山野岭的,能有啥!啥也没有。”
乔老太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骂:“啥也没有,那有个屁的恩!她生你了?养你了?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蠢货!”
这话一说,二房焦氏又嚎炸了,虽说她也看山梅不顺眼,但毕竟她生的。
而乔老二一见媳妇炸了,立刻溜墙根儿躲了,就好像这个家与他无关。
而乔家三房就在一旁添油加醋,甚至趁机凑上来捏了山梅的棉袄几把,想看看她藏银子没。
也多亏山梅跟春娘提前把铜板在贮木场就换成了碎银子。
又拿剪子铰成银珠子银沫子,分散着缝进了衣角、鞋帮。别说来捏一把了,就是把棉袄全部揉一遍,都不见得能搜得出来。
总之一场混战,除了鸡飞狗跳之外,二房三房全无任何收获。直至乔里正看不过去,厉声吼了所有人才罢休。
回了房的乔大江蹲地上生闷气,一方面心疼媳妇又受了委屈,另一方面气自己不能出头。当人家男人当的,还不如二叔三叔不要脸当的好。
可气了一会儿,愕然发现春娘洗漱的时候竟美滋滋的神情哼起了小曲儿……
???以往都得哭个大半夜的啊!
坏了,把媳妇气得失心疯了这是!
乔大江胆战心惊,蹿到春娘面前带了哭腔:“媳妇儿,别吓我,你有啥想不开的火气尽管冲我撒,打我骂我,实在不成拿刀砍我都行!”
春娘扑哧一下乐了,借着开门沷水的功夫,留意了没人在外头听墙根儿。
这才把乔大江拉到炕沿儿坐好,当着他的面儿,拆了棉袄里头的一处缝线,抠出几颗大小不等的银珠子,压低声音笑语:“瞧瞧这是啥!”
乔大江一脸惊讶:“你藏了私房?”
“怎地,不许?”春娘小脸一板,收了笑,“凭啥长房做的最多还要一直受气!分家你分不了,我也没说什么了,还不许我当娘的给小树做个打算么!”
乔大江怔了会儿,结结巴巴的想解释,可自家媳妇跟儿子每每受气的样子,一股脑的堵在心头。
春娘瞧他还在纠结,便补上一把火:“咱爹拿了三成银子入了咱家公帐的,你还怕饿死那两房不成。再说了,我存的这些都是榛娘带着我们女眷起早贪黑卖吃食赚的,凭啥不许我存?我告诉你,不止这些,往后我赚的,我还自己存!休想再让我贴补那些个没良心的!”
说完,也不等乔大江的反应如何了,自己就脱鞋上炕,搂着儿子睡,也不跟乔大江一个被窝了,以示自己生气的态度。
乔大江在炕沿儿上沉默的坐了一会儿,便叹了口气,把油灯吹熄了。
没一会儿,春娘便听到他也脱衣上炕的声音。可又过了一会儿,春娘就感觉到乔大江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挠了挠她的背。
“干啥!”春娘没好气的低吼了一声。
乔大江讪讪的语气:“春娘,你藏了多少?”
“关你啥事!告诉你了,你又拿去给你奶奶?”
“我就问问,我不拿。”
春娘哼了一声,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前前后后,差不多赚了六两多呢。”
她本就没想瞒自家相公,此刻说出来,还颇为得意的。
乔大江直接惊得不行,腾地坐直了:“那山梅也赚了这么多?”
“比我少一点儿吧,我缝的战术马甲比她快一些。”
纸糊的窗子,藏不住月色。
透进屋内仅有的光亮中,春娘瞧着乔大江端坐着,宽厚的背影全是落寞和说不出口的为难。
心便软了几分,也披衣坐了起来,小声说着:“大江,山梅日子过得比咱还难。你可千万别——”
“春娘。”乔大江沉声打断,转过头来注视着媳妇。
眼眸中,原本被岁月打磨出的黯淡此刻被坚定所取代,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苏娘子那儿还有啥活计不?我也干!咱不能总这么苦熬着,我不能让你和小树跟着我遭罪。”
春娘先是惊讶,随后懂了他的意思,眼窝一热,笑了出来。
笑容驱散了长久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霾……
白水村围猎“颁禽”于第二日下午开始。
说简单点就是要集体分猎物、分银子、清帐。
今年猎到的东西,因为苏榛带着女眷们在山上边清理边售卖,带下山的份量便都少了六、七成,可各家得到的银子却比往常多了至少二、三成。
可以说大部分村民都很高兴,大伙儿看向苏榛及萧家人的眼神里便全是感谢。
当然,除了乔家老太婆,以及二房、三房那几位懒的。
二房焦氏昨儿半夜也摸进了山梅住的仓房。
乔家虽大,山梅也仅有仓房容身了,本来连火炕都没有,还是乔大江看不过去,秋天的时候给她搭的,否则她就只能靠一个破烂炭炉取暖。
而焦氏摸进女儿的仓房当然也不是为了关心,也是来打听山梅有没有赚到钱、以及乔大江在山上到底猎了多少,有没有存私。
山梅不敢跟焦氏针锋相对,只不冷不热的回了几句,当然也不会承认有银子。
气得焦氏好一通搜,可满屋子破衣烂衫的,也没搜出个啥,最后才悻悻的走。
山梅早就习惯了自己在乔家顶多算个喘气的,跟弟弟的地位没法比。
可习惯归习惯,每每经历,心尖上还是会感觉被割得血淋淋的疼。
好在这种“疼”,在见到苏榛后立马就散了。
苏榛跟萧家父子捧着钱箱到达的时候,来颁禽的人已经到了许多。叶氏没来,带着谨哥儿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