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若所有的困难,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甜而准备的,那他……
  死而无悔。
  “哎,景安。”正在他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时,她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
  她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脸看他:“我有个问题还挺好奇的。”
  “嗯?”他手上动作未停,应了一声。
  “若是凤君与摄政王这两个位置,让你二选一的话,你会选哪个?”
  选哪个?
  陆景安垂眸,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睛。那双眼总是清澈透亮,荡漾着璀璨星光。
  便是夜空里最美的星河,也敌不过她回眸一眼。
  答案……早就在他心底了。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俯身,唇瓣探在她的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
  “臣……哪个都不选。”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又字字清晰。
  “臣只求陛下……夜夜为臣,留一盏不灭的灯。”
  第87章
  陆景安有个秘密,不为人知,深藏于心底。
  他想,他天生就擅长藏匿。
  藏匿所有见不得光的事。
  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件事,却不是因为见不得光。
  而是萤火微光太弱,他怕烈日太灼热,怕被烧成灰烬。
  幼年时,街坊邻居都说他早慧,过目不忘,父亲也将所有生活的重心放在他的身上,悉心教导。
  对此,他没有想法,别人说的,于自己而言不过如吃饭饮水般简单,他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何特别。
  他背负着父亲沉甸甸的希望,和那些看一眼就能记在脑海中的书籍,他的生活便这般无趣地过着。
  若说有什么是生活中值得一提的,便只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
  “哥哥,快来看。”陆娉指着天上的星星:“这些星星可以组合成各种图案,这片像个勺,这片又像匹马儿。”
  她学着驾马的模样,挥舞着手,仿佛真有马鞭在手中摇晃一般。
  陆景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也顺利找到了她说的像勺的星星。
  无趣……
  到底有何好看的,不过是每夜都会出现的景观罢
  了。
  “哥哥,你笑了!”陆娉在原地转了一圈,笑容扩大。
  “要多笑笑,这样才好看。”
  她背着手凑到他面前,眼睛亮的能盛满整个星空。
  幼稚……
  陆景安心里这么想着,可片刻后却如她所愿,勾起了唇角。
  罢了,妹妹想看,便看吧。
  突然,有些奇异的感觉从口腔中传来,并不疼,但是刺挠得慌。
  “唔……”他捂住嘴,手掌打开的时候,上面静悄悄落了颗牙。
  “哥哥换牙了?!”陆娉凑上来,“快,扔房顶上,这样才能长出健健康康的新牙。”
  “这般没有凭据之事,你从哪里得知的?”
  “隔壁婶婶告诉我的~”她攥住陆景安的手催促着。“快呀!”
  陆景安低头,看着掌心里那颗小小的牙,应付式地朝房梁上扔。
  他才不信呢……
  书上根本不曾说过这事,定是隔壁婶婶杜撰出来哄小孩开心的。
  父亲说过,他长大了,要有自己的判断。
  那颗牙最终如他所愿,撞上房梁,咕噜噜掉在了地上。
  “啊!好可惜啊……”陆娉一脸沮丧,凑过去将那颗牙捡起来小心包好,挖了坑埋了起来。
  “婶婶说了,若扔不上去,就得埋起来。”
  “不然便会坏了根,以后就不长牙了。”
  “哥哥可是咱们村最好看的人儿了,缺颗牙可怎么是好?”
  陆景安只得任由她去。
  星空下,小小的陆景安却如老沉的小大人般,看着明明只差一岁的妹妹笑闹着。
  可后来,他想,早知如此,便把那颗牙好好扔上房顶了。
  缺了牙的牙龈处总是痒,说话也漏风。
  一句简单的“名既非常,如器中锽”,能被他念得含含糊糊。
  他总忍不住去舔,柔软的牙龈被舌尖翻来覆去地搅。
  直到某日那缺口冒了个尖锐的小尖,舔过时舌头总有被硌着的感觉。
  反倒更让人上瘾。
  再后来……
  那颗牙顺利长歪了,和整齐排序的牙齿不同,它往前凸了点。
  “哥哥,这颗牙长得好奇特。”陆娉开始喜欢掰开他的嘴巴,指腹顶着那颗尖尖的牙。
  没大没小!
  陆景安每次都拗不过妹妹,心中憋闷,却又莫名的不想抗拒。
  罢了,妹妹有点蠢,他作为聪明的哥哥,要让着点。
  两个孩子一静一动,在平凡的小院中添了许多人烟气息。
  没人注意到两个孩子的母亲,在房内眼神越发怪异。
  直到风平浪静的某日,父亲照常去市集卖抄下的书,便再也没回来过。
  只有一口长长的盒子停在门口,到处都挂满了白色的粗布。
  从此之后……
  村中忽然起了许多谣言。
  说他克父。
  “天呐!传言只有恶鬼才会生出獠牙!”
  “怪不得……怪不得自幼早慧,怪不得过目不忘!怕不是吸凡人气的精怪!”
  原本慈祥可亲的村人突然变得面目可憎,年幼无知的孩童更是恶的具象化。
  扔石头、将他围起来嘲讽,到后来的避而远之。
  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
  唯一不变的,只有妹妹。
  妹妹是个没心没肺的,奋不顾身挡在他这个灾厄身前,替他骂回去,打回去,还会嫌他不还手。
  “哥哥,你成日读的都是什么圣贤书!”
  “谁教你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陆娉双手叉腰,气呼呼却又心疼地从怀中拿出手绢儿擦他额上的血。
  “我只知道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哎呀不记得了,反正就是用牙咬回去啊!”
  陆景安垂下眸,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又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看你不是知道吗?再说了,哪有妹妹保护哥哥的道理!”
  “咬回去!”
  他沉默很久:“那与狗何异?”
  陆娉气得半晌说不出话,小脸憋得通红:“哥哥,你听着。”
  “我不管对方是人是狗,便是狗咬了我一口,我也得咬一嘴毛下来。”
  “这叫还击,是保护自己的正道。”
  陆景安悟了:恶人、愚人与狗是同类。
  可当他看见村口大黄狗摇着尾巴,咧着大嘴口水直流的憨憨模样时,默默把先前的想法划掉。
  错了,又错了。
  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总是不长久的。
  锣鼓敲敲打打,覆盖了一片白,冲淡了悲意。
  陆景安和陆娉两人站在家门口,迎着满目艳红。
  “娘……嫁人了。”陆娉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她的心情,只是小脸耷拉着。
  陆景安更是沉默:“嗯。”
  “哎呀,你们两个小娃娃懂什么,你们娘嫁的可是村口屠夫,以后家里顿顿都能吃上肉,可得享福了。”
  村民笑着解释。
  好似因大喜日子,连恶意都能被冲淡,连厌恶都能压制。
  明明前头避他如蛇蝎,现在又能心平静和地唠上两句。
  享福吗?
  陆景安看着身边快高过他半个头的妹妹,倒是点了点头。
  “妹妹,以后要多吃些。”
  “哥哥也是,婶子说男孩晚成,以后定然比我长得高。”
  可他们最终没有等到享福。
  在某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麻布袋子粗糙,妹妹的尖叫声刺耳。
  那般锐利的尖叫谁也拦不住,只剩棍棒透过麻袋抡在身上。
  陷入昏迷之前,他只恍恍惚惚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夫君,从此,家中便少两张吃饭的嘴,能轻省许多。”
  “何况这孩子啊,克父,要早早发卖了才是。”
  “老子怎么说来着,早早就叫你跟我,大鱼大肉随你吃。那穷秀才能给你什么,你看你,不还是耐不住寂寞,半夜爬老子被窝。”
  “哎呀,你讨厌!”
  是娘……
  陆景安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奸夫□□。
  偏这个词冠在了娘的头上,连带着把“家”字都剜成一滩碎肉,鲜血淋漓的。
  “哥哥……我好怕。”
  臭烘烘的干草还有老鼠在爬,昏暗不见光的破房子闹得眼睛都像是失明了。
  唯一的出口被生锈的锁牢牢拷住,明明摇摇欲坠的门却坚不可推。
  他也害怕,可是他是哥哥。
  “别怕,我在。”
  陆景安静坐在原地,将父亲教导过的书全部都过目一遍。
  可是没有。
  爹让他读的书,没有写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难不成让他去与外头穷凶极恶的人聊仁义至理?
  “我们应该怎么办?”陆娉声音夹着惊恐的哭音,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