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慢慢转头,直视着陆景安:“丞相作壁上观时,戏可曾看够了?”
  “丞相替人开脱时,可有想过不妥?”
  “如今又来问本宫对将军的情意?”她面覆寒霜,朱唇轻启:“与丞相何干?”
  陆景安瞳孔收缩后垂下长睫,没有再与她对视。
  苏曦的眼里没有往日的笑意,疏离至极,似乎将周身都罩进看不见的壳中。
  那份冷漠比起陆景安只多不少。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苏曦重新靠回软垫上,闭目休息,只是身上的寒意没有丝毫减少。
  她看穿了他那一套话术,看似抬高她并敲打楚沧,可实则上是四两拨千斤。
  他与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马车摇晃着,明明身在一处,却无形中将陆景安和苏曦形成两个世界。
  她耳边回响着父亲曾说过的话。
  “你母亲去世了,你要时刻谨记她的教导,把自己身上最大的价值发挥出来。”
  “我的价值?”尽管那时的她已经懂许多,但还是隐约希望得到不同的答案。
  “你的价值和精力都应该放在如何做一个能给集团带来最大利益的‘苏家女儿’上,这点希望不要再让我赘述。”
  “也是,我只需要像个精美的花瓶,摆在你们需要的地方,对吗?”
  父亲的声音冰冷彻骨,和她的心一样。
  “记住你的本分,不要再试图逃离掌控。”
  苏曦看着马车外商贩们吆喝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意,她眼眸略微有些失神。
  原来无论在哪个时空,她的处境本质上从未改变,都是一样的孤立无援。
  指望别人?或是被掌控?
  她嘴角不由得勾起自嘲的弧度。
  不可能。
  手边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她微微低头,看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递过来一块素色手帕。
  被她注视后,拿着手帕的手指细微地颤了颤,似是想缩回,忍住后却又靠近一些。
  “殿下。”陆景安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有些停顿,唤一声后便没了下文。
  苏曦抬眸看向他,只见他素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贯来的平静。
  可她看过去时他却偏开了头,似乎在躲避她的眼神一般,耳廓似也染上层极淡的粉意,与他平日里冷玉般的气质完全不同。
  “不必了。”苏曦轻轻一瞥,声音不高,语气轻得像风。
  他递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缓缓转过头,终于对上苏曦的目光。
  她迎着他的视线,毫不避让,她能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的墨瞳中,格外清晰。
  片刻对视后,他慢慢收回手,将手帕收拢回袖中。
  “是臣唐突了。”他轻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长公主殿下,丞相大人,到了。”车夫恭敬地掀开车帘。
  苏曦径直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朝府门走去。
  晚膳时间,苏曦也没有去吃,而是独自待在房间里。
  花琦也被拦在在门外,忍不住担忧地轻轻敲门:“殿下,花琦做了些可口的点心,您多少吃一些吧,不然对身体无益。”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花琦捧着食碟,小脸皱巴巴的。
  “丞相大人。”忽而她的声音带些惊喜,“您快劝劝殿下吧,殿下从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晚膳也不用……”
  陆景安看向紧闭的房门,眉头轻轻蹙起。
  花琦见他没说话,也有些急了:“今日将军接风宴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殿下怎得……”
  她顿了顿,眼睛有些泪汪汪的:“殿下平日看起来好像很凶的模样,可花琦觉得殿下最温柔不过了,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她在门口来回走着。
  陆景安听到她说到温柔时,眉毛轻微地抬了抬,喉间微微发紧,许久后才回复一声:“知晓了。”
  说完后,他转身回到书房。
  留花琦在原地无奈跺脚:“这……唉!”
  陆景安端坐太师椅上,拿起案上的书卷,却许久未翻一页,直到夜深凉风吹入室内带动烛火晃动时,指尖摸过书角,才终于想起来翻去下页。
  主寝中,苏曦在床上躺了许久,听到耳边的风声,才披着披风坐起来。
  “月影。”她淡淡开口。
  月影从阴影处出来,单膝跪下行礼:“主上。”
  “嗯,是有什么新消息吗?”她收拢披风,将自己裹起来,脸上带着疲倦。
  月影小心翼翼看向苏曦,感知附近无人后,斟酌片刻开始向她汇报。
  “主上,楚将军将阿依慕公主送回驿站后便离去了,并未做停留。”
  “近日京城中人员流动性有些大,好像混入不少身份不明的人。”
  ……
  “目前我们能信任的人手分散各处,皇城内的眼线密布,大动作容易被察觉,不太好安排。”
  “且……”月影迟疑,当看到苏曦平静又不容置疑的眼神后继续说道:“相爷似乎身边有一股十分隐秘的势力,很强,属下必须避开才能打探消息,十分费力。”
  “所以目前据点和人手主要都是在皇城外,或是更偏远的地方。”
  “若想在皇城内安排更多的眼线,十分困难,大多都是固有势力,并且所需钱财巨大……我们目前的……”
  “钱不是问题。”苏曦打断她,眼底带着思考后,坚定地回复:“本宫自有办法。”
  月影虽心有疑虑,却也不再多说:“是。”
  “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月影这回迟疑更久了,“但是消息不敢确定真伪,较为零碎。”
  她突然噤声,收敛气息。
  片刻后,月影才重新开口,将声音压得极低:“府中都是相爷的人。”
  “刚刚属下所说到的消息,也是关于相爷的……但是这真伪还需殿下自行分辨。”
  第17章
  月影靠近苏曦耳边:“相爷的过去几乎
  是禁忌,属下几乎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暗线,仍只能得到零碎的信息。”
  “有关于相爷过去的信息似乎被处理的极其干净,只有些许传闻,也无法确认真实性。”
  “可。”苏曦往床边挪了挪,给月影让出一些位置,让她不至于俯身时过累,“你尽管说来,本宫自有分辨。”
  月影留意到苏曦的小动作,眼底暖色划过,也跟着调整身位,让自己属于一个更舒服的蹲姿。
  “听闻在烨县,曾经出了一个神童,过目不忘,极其聪慧。”
  苏曦眉头轻挑,目光朝关闭的窗望去,似在透过窗棂看着什么。
  “其父亲很看重那孩子,亲自教导,这期间的信息便不得而知了。再后来村中大婶说母亲改嫁后,将一双儿女全卖给人牙子,此后便下落不明。”
  苏曦静默片刻,收回视线:“一双儿女……”
  她忽而想起,之前陆景安在梦中呢喃的妹妹。
  “是的,只是这信息属下感觉应当是假的,因只是村口大婶人人聊以慰藉的茶后话。”
  苏曦将披风裹得更紧:“未必是假的……”
  “继续说。”她指尖搭在披风的狐毛上,毛茸茸的触感让她稍缓口气。
  月影担忧地看她一眼,轻轻嗓子继续说道:“烨县隔壁有个小村庄,本不出名,却因有个老儒生而让人津津乐道。”
  “老儒生十分善良,写得一手好字,听闻还曾中过童生,十里八街的街坊都喜欢让孩子去他那儿学点知识。”
  “那老儒生口碑极好,深得人心,抄书的价格也十分优廉。”
  苏曦掌心在狐毛上轻蹭,未开灯的室内幽暗,白色狐毛衬得她一张脸更加小巧。
  “这与丞相有什么关系吗?”她轻声,手指将扰人的毛领与脸颊隔开些。
  月影摇摇头。
  “不能确定是否与丞相有关系,只是距离近顺道收集来的消息。”
  她继续说道:“可是后来,老儒生意外身亡,死相极惨……”
  “头颅不翼而飞,还是通过手上的老茧和腕上的痣才勉强分辨出来。”月影声音平静,好像这个画面对她来说司空见惯。
  但她说的时候紧紧盯着苏曦,生怕令面前的人感到不适。
  苏曦垂下睫毛,没有明显波动,由于房间内昏暗,月影也没注意到她的脸更白几分。
  见她没有明显反应,月影才继续说道:“旁边据说还有个幼童的尸体,也与老儒生一般,头身分离,无法辨认究竟是谁家的孩子。”
  “当地村民纷纷回家,确认不是自家孩子后,这事便也放下了。”
  苏曦呼吸一滞,然后眼底划过丝恍然,许久后才幽幽出声:“可知是男童还是女童?”
  月影没有犹豫:“属下也特意让细查,说是女童,约莫七岁的样子。”
  苏曦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缓缓闭上眼,手在狐毛领上轻轻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