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高昂的物价让人叹为观止，什么一件羽绒服要十万，什么一个别针要三万。她们不懂，她们大受震撼。她们又太渺小了，渺小到在这个城市面前根本不存在一样。
  “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去吃那个八十八的小蛋糕，”王莎在回去的火车上发誓，“吃一个，丢一个。”
  三天的申城之行结束，几个女孩也已经穷游完毕了。三天两夜，人均开支六百多。最大头的住宿已经有爱心人士买单了，其次第二大的开支就是路费，一人花了三百多。再然后是吃饭和公交和玩耍，再怎么节省，每个小姑娘也一个人也花了快两百。
  活不起了快。
  “我这次在申城面试了两家，两家都给了我offer，我都拒绝了。”
  回去的路上她拿着手机敲字，“一家是个贸易公司，说是实习六千在转正八千住二人间宿舍，还有一个公司是做人力服务的。”
  “好。”那边回。
  “累不累？”他又问。
  “不累啊。”外面的风景从来没有一成不变，车厢里也一直吵吵嚷嚷。心里其实还有一些焦虑的。她不知道拒了offer是对是错，但是这种焦虑，她已经学着试着埋在了更深的心底。
  要镇定。
  像他一样。
  “这次去申城怎么样了？”
  火车还在哐当哐当的时候，妈妈的电话也已经打了过来。姜彤拿着手机走到了车厢连接处，心里有些犹豫。
  她知道妈妈一定会问什么，所以这短短的几秒她也在思考。
  说没公司要她，那妈妈肯定会焦虑失望，骂她没出息；
  如果说有公司要，但是她拒了的话——
  “你拒什么！这么好的工作，你先签啊！”那边劈头盖脸的骂，“你是不是傻！你很厉害不是？别人给你工作你都不要。”
  “那边让我马上去上班，”吸了一口气，姜彤拿着手机在车厢连接处低声解释，“我还要上一年学呢！”
  “那你和老师请假不行吗！工作重要还是学那点东西重要！唉哟你简直是要气死我！”
  旁边抽烟的几个男人，都在打量她。姜彤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是不是傻！”那边的声音响起，那么的尖锐，听到耳朵里，又似沉沉巨石压在心底，“八千的工作你都不要！姜彤你还想要多少！上着班，也不耽误你考公务员！我最近身体也不好了，一洗头，头发大把大把的掉，都是为了你们姐弟俩……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挣四千！”
  姜彤整个沉默地听完了妈妈的电话。
  挂了电话，她去洗手间抹了抹眼角，低头看着自己的发抖的手。她的手拿着手机，指甲已经卡到发白，久久不能平息。最后她终于出去了，拿着手机回了座位，托着腮，沉默地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
  ……于是，好像，就连接到太阳科技的笔试通知，好像也没那么值得激动了。
  “姜彤同学，你好！这里是太阳科技集团。恭喜你的简历初筛已经通过，诚邀您九月二十号早上八点登录如下地址进行笔试，祝您求职顺利，太阳科技期待您的加入！”
  九月二十，中秋节后第一天。
  大概是群发的信息，姜彤看手机的当儿，一起回校的几个校友也都在低头看手机。
  “是太阳科技的笔试通知诶！”
  大家纷纷都在交流。这次太阳科技的笔试邀请很广，姜彤一个宿舍的四个人都收到了这条通知。姜彤看了一眼手机，靠在了椅子上，脸上并没有什么欢喜的神色。她一直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的暗了，隐没在了黑暗里，又看着自己的倒影一点点的在玻璃上清晰。她一直看着影子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火车快要到达市区的时候，她甚至还接到了大姑的电话。
  “彤彤你去申城啦？”
  大姑的大嗓门一如既往。
  “是啊。”姜彤声音平静。
  “哎呀你妈妈就是说你去申城了？”大姑说，“她还和我说，你把工作拒了。”
  “是啊。”姜彤说。
  永远是这样，但凡她有一点“不恭顺不可以”，很快姜家张家整个大家族都知道了。
  “拒了就拒了，”大姑的声音大大咧咧的，“我和你妈妈说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彤彤还会找不到工作吗？唉她就是爱焦虑……对了，”大姑说，“你何成哥哥这段时间和你联系没有？”
  “没有。”姜彤突然好想笑。于是就真的笑了一声。
  “哎呀他也是。”大姑说，“你李阿姨也在说，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姜彤拿着手机，没有说话。
  “彤彤你可以主动和你何成哥联系啊，”大姑的声音还在那边，“找个好工作，哪里有找个好老公重要？你要是跟了你何成哥哥，以后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他去哪里你去哪里，有没有工作，又有什么了不起？”
  大姑说，“你听我的。你要主动去找他。你是他妹妹，你找他玩，他不会拒绝你的——这么好的男人，可别便宜了别人！”
  出了火车站的时候，房市火车广场上的路灯开了，橘黄色的灯光撒向地面，照亮了四处来来往往的人。
  人声鼎沸。
  陈杰已经站在车站出口等她了，人高马大，在人群里那么显眼，手里还捧着一束红色的花。
  “嘻嘻哈哈。”
  两个舍友你碰我我碰你，也不答应姜彤的“一起回去”的要求，一起往公交车站跑去了。
  姜彤站在原地，看了看他捧着的花，又看了看他。
  “你搞这些干啥？”
  她站在原地，没有接花的意思，也没有笑。可是男人已经把这花塞了过来，她不想接，可是他又塞了一下，于是女孩皱眉，伸手托住了。
  “接你啊。”陈杰看她。
  “坐了一天火车，你累了没？”他抬手，指了指旁边商场里面的那个大logo，又去拖她箱子，“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一起回学校去。”
  “我不去。我火车上吃过了。”
  “哎哟姜彤你说你矫情啥？火车上的东西那是人吃的？就算你吃了你也要陪我去吃，我还没吃呢！为了等你！”
  姜彤抱着花在原地站了几秒，到底是跟着他走了。这家店是全国连锁的羊肉火锅店。八点过的店面里依然有了好多人。两个人坐在窗边。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端了过来，女孩又抬手，托住了腮去看窗外。
  窗外人t流如织。
  灯光照在他们身上。
  每个人忙忙碌碌，天黑了好像总有自己的归宿。可是她却好像没有归宿。天大地大，她好像无处容身。
  锅里漫着腾腾的蒸汽，蒸汽掠过女孩姣好的脸。她托着腮看着窗外发着呆，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她的身姿纤细，那么的薄。她家手指修长，皓腕洁白，细细的胳膊上，装饰品全无。
  男生坐在对面看她的模样。
  服务员端上来了十盘羊肉。
  又端上来了十盘羊肉。
  女孩终于回头，看了看这些碟子。锅底已经沸腾了，她拿了筷子夹了一片羊肉烫了送到了口里。这羊肉处理得极好，入口滑嫩，略带了一些腥膻，反而更让人觉得正宗。
  “申城好玩吗？”对面的人开始一叠叠地往锅里倒羊肉，又开始问。
  女孩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对面的人笑了起来。
  “我就说吧。”他笑，“那是有钱人玩的地方，你个穷鬼去有什么好玩的？”
  “呵呵。”姜彤笑了起来。
  “是啊。”她说。
  “工作找得怎么样？”
  这个人，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姜彤摇了摇头，红了眼睛，伸手拿了纸巾点了点自己的眼角。
  “找不到也不至于哭吧？”对面的人吸了一口气，有些手足无措，“不行你就去我说的那里上班，先上着再说呗！你不是要考公？上着班，再慢慢考公务员！”
  “还是有人欺负你？”女孩只是摇头，他又说，“你说说看？我在申城，也有那么三五个朋友……”
  女孩呵了一声，也不理他，只是丢开纸巾又拿着筷子去夹菜。这肉好吃，可是滑过舌尖，吃到肚子里，又只能让人品出一肚子酸酸苦苦的滋味来。
  吃完了饭，抱着花走到了他的雷克萨斯旁边，她伸手去拉后排座椅。
  “坐前面！”站在驾驶室旁边的男人喊她，“你别坐后面，搞得我像你司机似的！”
  女孩不理他，还是拉开车门自己坐到了后排。男人哎呀哎呀了几声，自己还是拉开了驾驶室车门。
  “你压力也不要太大了，”发送了车子，他又说，“人要往前看。有时候你觉得呢，好像很多事情很难，好像过不去，其实再过个几年，你回头去看看，也就卵大点事罢了。”
  她不说话。
  “要是别人欺负你，你也别忍着。你说出来，我和你一起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