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靠。”徐宪压低了声音说出腹语:“这家店清汤寡水难吃得很,我进来完全是误打误撞,他还能在这儿吃饭,真不是跟踪吗。”
  “不至于不至于。”翁如晤也纳闷——按理说麦耘恒这种长相打扮外加独特气质,从门口走进来她不可能看不到,她还是有基本的帅哥雷达的。而且今天麦耘恒格外会穿,外面素
  色的松垮外套,里面是件不规则领子的稍深的衬衫和马甲,宽肩膀露到锁骨的位置,漫不经心到有些厌世,光是气质就把自己和他人做出区分。
  他仿佛对周围都没兴趣,全靠遇到翁如晤提起了精神。她那么值得被注意吗?
  她悄悄地贴了贴脸颊,没有红到发烫,还好,没有暴露见到他的开心。
  走出门时两栋楼之间的夜幕深蓝,上海天色的滤镜永远很淡,很少有艳阳和浓烈的天色,光也淡淡的,像极了这座城市淡漠的人。郭寅和徐宪默契地好哥俩跨着肩膀,离开前徐宪不忘多嘴问一句:“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是冲着麦耘恒的。
  麦耘恒不卑不亢:“不正当关系。”
  瞎说什么呢!
  “不是吗,你说是我的老师,都不愿意告诉我本名,连有男朋友都不和我讲。不然呢,是想泡我?”
  翁如晤赶紧去捂他的嘴,身高差之下她捂着嘴,鼻息喷在手心,整个人耳朵和脸全红,在身后两个人“哎哟哟”的专业配音演员的起哄之下,拱火拱出了一个仪仗队的气势。很好,更暧昧了。
  “你们现在的样子的确很不正当,翁如晤,别给男朋友看见了哦。”徐宪转过身就对郭寅说:“小子没安好心,但他长得帅,很难招架。”
  有什么好藏的,她坦荡得很。难道因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她不是这样的人。想到这里她依旧一副老师架势:“走。”
  走回公司至少两公里,正愁聊点什么,视频电话弹过来了。前面十几个弹窗都没接,麦耘恒礼貌地避开。翁如晤接起视频电话,妈妈正在看电视,爸爸靠过来时表情严肃:“张炎打电话提起明年婚礼的事情了,你要上心,不要老扑在你的工作上。”
  “我要安身立命当然要工作。”
  “这算什么安身立命,女人最重要的是成家。你年轻还不懂这个道理,没有稳定收入,过了三十岁很快就被淘汰了,到时候谁还要你,赶紧结婚生子才重要。”
  这个对话犹如鬼打墙,翁如晤每隔一阵就会听一次,道理和父母讲了很多遍,没用。翁如晤简单回绝:“不行,我工作还在上升期。”
  “你的工作算什么工作……”
  妈妈把电话接过来,因为是老生常谈,她的眼睛还盯着电视,与其很机械:“早点结婚我们才放心。张炎也不小了,你们早点稳定进入下一个阶段,我们趁着年轻还能帮忙。”
  犹如被植入了芯片变成机器人,每天只会说这几句。翁如晤叹了口气,结婚久了因为爱服从丈夫,教唆女儿赶紧进入婚姻,父权的伥鬼。她也人机一样反驳:“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啊,结婚就不能做了吗。”
  “结婚当然不能再做这个了,所以才说让你早点换工作。”
  “我这工作挺好的啊!我还给钟楚红配过音呢!”
  虽然就两句,而且只是剪辑情急之下用她顶替,但她一直吹。
  老爷子抢过电话,中气十足:“真不知道你读书有什么用,三教九流的杂活也算工作!张炎都说了让你辞掉,净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
  停,越来越离谱了。翁如晤心里隐隐地有了个念头冒出来——前一两年就隐约感受到了,但不明显。她这个配角的心态在无旁骛的时候助力迅速,但现在行进的速度变慢,并且很多人开始用边缘人衡量她。
  原本无所谓的,但别的人比她在乎。
  有人猛地挡在她面前护了她一把。站在大街上没看见信号灯,走到马路中间才发现闯了一半红灯。护在怀里时她恍惚了一秒,头发也乱了,那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是——这怀抱怎么会让人心律失衡,她不是没有男朋友,但感受一向是心如止水,怎么回事?
  “哎,刚才的是谁啊,谁抱了你一下?不是张炎吧?”
  “我过马路呢!”
  挂断电话翁如晤心想,这下热闹了,怎么跟父母解释。而且刚才还高强度跟父母battle,翁如晤心虚地问:“你听见了多少?”
  他摇摇头,指了指耳朵,助听器没戴。翁如晤有点担心:“弄坏了?不舒服吗?有人欺负你了?”
  麦耘恒笑了,每当他笑时都会有些娇憨:“只是去设备升级了。我送过去的时候赶上下班,只能明天再去拿。”
  “那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点点头,那种波澜不惊的沉稳让翁如晤放下心来,他似乎有一种对什么都看淡的平静。信号灯变了,他轻轻揽了翁如晤的肩膀,示意她一同过马路。虽然遇到了麦耘恒,翁如晤暂时安下心来,并肩的人是七年前的旧识的感觉很奇妙,靠时间淡忘的人根本经不起再见面,尤其他长成现在这个样子,难以抑制那种心动。麦耘恒把他护在旁边,健康的左耳对着她,似乎等她先开口。但她还在电话里没回过味来,订婚?谁同意的,她怎么直接被架在火上烤。
  风在几栋高楼之间传,又冷又硬。翁如晤冻得发抖,麦耘恒刚要脱外套,被她按住了手臂:“不至于,就五十米的路,你每次都穿很少,感冒了我要承担‘罪责’,我有男朋友的。”
  “那么喜欢他吗?”
  “主要是麻烦。”翁如晤咂了咂嘴:“不被他们裹挟的最好办法是赚足够多的钱,但我目前的角色只够勉强养活自己,说服他们的概率很低。”
  “对你们来说,要怎么做才能赚足够多?”
  “升咖,有代表作,不被换掉,有长期角色可以配音。但只有一线演员有这个资格,比如我老板在你们公司配男主,每个游戏里只要有清冷男神就会找他配。”
  “明白了,那你做到这样就好了。”
  “你可真是站着说话——”翁如晤捶了捶腰:“我腰疼——我今天努力了一整个白天,最后只采用了一句话和三句喘息,这么几句话怎么配让我腰疼!”
  恒星游戏就在眼前,而无限声域多走一条马路还要五分钟。翁如晤在口袋里摸了摸:“走不动了,我得贴个膏药坐会儿再回去。”
  “那你准备坐哪里?”
  还能哪里,且慢啊!咖啡店在这里不就是牛马的加油站吗!翁如晤弯着腰钻进且慢,麦耘恒跟了进去,正在擦杯子的老板眯着眼睛:“这是怎么了?”
  翁如晤没看见麦耘恒对老板使眼色。翁如晤说,我得坐个墙角,掀起衣服不好看。麦耘恒你别过来,我自己贴。
  且慢有外带咖啡窗口,也有贴着落地玻璃窗的高脚凳,室内有三张皮质沙发的多人座位,专门给人加班来喝咖啡。中间那张正好可以折射进阳光,最里面的一张能看到恒星一层的展厅,游戏周边和等身立牌,液晶屏幕和玩家打卡留言板。翁如晤本来冲进最里面一张桌子,看到隔着玻璃两米开外正在给旁边男主立牌摄像的玩家,两个人面面相觑,只能退出来坐在前面一张桌子,这张桌子正对着且慢的门,路过买咖啡的人都看得到。
  贴个膏药而已怎么还跟做贼一样……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挡住,你慢慢来。”
  麦耘恒侧着靠过来,肩膀之下正好挡住了翁如晤的身体,从外面看像是抱住了她,从翁如晤的角度看,像……卿卿我我。膏药的味道可不好闻,速战速决,贴了赶紧离开。她撕了薄膜嘴里叼着包装,轻轻掀开衣服摸准后腰,很快地贴好了一个。一包两张不要浪费,她把衣服稍微拉高了一点,齿缝里还在说:“别偷看哦。”
  “放心。”
  翁如晤左手还抓着毛衣和外套,右手捏住膏药松开牙齿,包装袋掉到地上——没关系,一会儿再捡。远处有同事来回,翁如晤朝着麦耘恒怀里挪了挪,没有贴太近就好,不算骚扰。她用牙齿撕掉薄膜,动作熟练得很,但膏药在绕去后背的路上,一个角贴到了外套,撕下来再往后背进发,已经弯了,对折贴到了手掌心。这算怎么回事,一帖贵得很,不能浪费……
  她在麦耘恒怀里嘶了一声:“哎,怎么回事……”
  一只手直接揭下了那贴膏药,药味充斥周围的空气,麦耘不慌不忙地撕开贴紧的膏药:“你把衣服扶好,等我。”
  这什么虎
  狼之词……
  她很逃跑,可窝还在漏风;但膏药不能浪费,绝对不能。麦耘恒的手指朝着腰往上一根手指的位置问:“是这里吗?”
  “嗯……”
  “抓好衣服。”
  太亲昵了,翁如晤向前挪了一点,很快被麦耘恒握住了一半的腰。他的手很稳,又不容抗拒,对准之后手背从左向右地把膏药贴稳,却没有低头确认——这是裸露的皮肤,他有分寸。儒雅又克制的力道完全不冒犯,也没有油腻的感觉,这是和她有过肢体接触的手中……最礼貌的一次,那种干净和礼貌让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