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穆臣开门,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瞿医生,病人该麻醉插管了。”
  瞿朗扭头,委屈地控诉霍然。
  霍然无辜摆手,急忙解释说:“我还没说呢!”
  确实不是霍然,他刚想打电话就被瞿朗拦住,现在手机还在瞿朗手里。
  三人面面相觑,听见东西放在木桌上发出咯噔一声。
  黎初临把手机放下,倚着座椅靠背。
  他声音悠然,尾音上扬时带着一丝得逞后的笑意,“我说的。”
  瞿朗暗自腹诽:腹黑,早晚被周师妹收拾!
  下午五点过五分,周予夏关电脑正准备下班。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不出意外,今天也可以准时下班。
  只是还没来得及脱下白大褂,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比一声高的嗓音,周予夏赶紧走出来查看情况。
  已经过了看诊的时间,候诊区没有病人,只有几个已经换好便服准备下班的医护人员。
  一位中年妇女就站在护士站前,一手拿着病历单,一手对李清婕指指点点,再旁边跟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学生低头站着。
  妇女皱着眉头,拔高了声音道:“我教育自己的孩子和你有关系吗!”
  “病人情况比较严重,您作为孩子的母亲,实在不应该给他压力。”李清婕自觉没有理亏的地方,也没有顾及病患家属的心情,只是一味的用官方冰冷的话术解释着。
  “你说谁有病!他只是睡不着觉,高三压力大很正常,你存心咒他!想赚钱想疯了吧?!”妇女脸色铁青,动作又逼近李清婕几步,食指点了点她的肩膀,突如其来的力道令李清婕一个趔趄后退。
  周予夏轻轻扶住李清婕,上前一步挡在她和家长面前,柔和着声音说:“这位家属,有话好说,请您不要动手。”
  “好好说?你们哪找来的小孩,是她上来就说我们孩子有病,医药费你们能拿几个钱?开这么多药,掉钱眼里了?”
  周予夏全然不介意对方的语气和用词,继续温声说着:“我是精神科主治医生周予夏,您对医生诊断用药有意见,我们可以进里面讨论。”
  家长狐疑地瞥了眼周予夏,又看了眼她胸前的工作牌,才注意到候诊室不少准备离开的旁观群众都在斜眼看她。
  大抵觉得有些丢面子,家长清了清嗓子,恢复原本的体态,扬下巴走进诊疗室。
  “清婕和我进来,麻烦你们照顾下孩子。”周予夏嘱托分诊台的值班护士安抚患者患者,叫李清婕和她一起进入诊疗室。
  作者的话
  槐夏
  作者
  02-24
  其实,黎初临腹黑得狠,平时道貌岸然的模样,只有瞿朗和予夏几个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人堆里,黎教授最爱捉弄人......
  第10章 应是海棠依旧(四)
  护士点点头,走到低头站在原地的男学生,柔声细语,让他就近坐在座椅上,又倒了一杯温热水给他。
  等三人都进了诊疗室,门一关上,那位家长立刻换上另一幅可怜母亲的面孔,仿佛刚在门外大声嚷闹的是另一个人。
  她先看了一眼李清婕,然后对周予夏说:“我们孩子从小就听话,对自己要求高,马上就高考了,关键时期孩子压力大再寻常不过,可是这个医生居然说我们是中度抑郁症,还什么,焦虑?开一堆乱七八糟的药……”
  周予夏边听边坐下翻看病历。
  患者:孙木苇;
  年龄:16岁,高一。
  诊断:中度抑郁,中度焦虑,有自残自伤倾向,病程持续超过三个月;
  情绪低迷,兴趣减退,注意力无法集中,寡言少语,对事物失去兴趣。
  都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
  医生备注一栏还写了,患者对出现症状的原因闭口不谈,出现回避、沉默等症状。
  周予夏转头问李清婕,“有没有早醒,失眠的情况?”
  “有,并且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器质性病变查过了吗?”
  李清婕看了看那位家属,犹豫了一会儿,走近两步弯腰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太不清楚。是林医生的病人,她上周去国外进修去了,我刚接过来想给周医生送给过来,家属先一步过来了。”
  周予夏点头,没再问别的问题,又往后翻了一页。
  果然看诊医生这栏写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于是她抬头对家属说:“就病历单来看,孙木苇同学的情况确实有些严峻,开的药也都没有问题,李医生也是担心同学的情况,可能传达不够准确,让您误会了。原本主治是林医生,她现在去国外进修了,孙木苇同学之后就由我来诊治。”
  孙木苇母亲一听,又要激动,着急地说:“你们医院也太不专业了吧,我都说他没问题,只是压力大,现在哪个学生没有压力,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周予夏依旧维持温和,“患者有自残行为您知道吗?”
  喋喋不休的家长突然不说话了。
  看样子,家属是知情的。
  “况且已经持续2个月,必须要吃药干预了,否则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甚至有生命危险。正常情况下医院会建议住院,如果出现自杀倾向或行为,我们也可以联系警方强制要求住院。”周予夏嗓音不冷不热,说话时双眼一分不错的看着孙木苇的母亲,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孙木苇母亲被周予夏严肃的态度吓到,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语气焦急:“可是,下个月就要高考了呀!”
  “我明白您的心情,所以我建议孩子立刻吃药治疗,您一定要监督,千万不能再刺激他了。”
  周予夏顿了一
  下,再开口时软了几分。
  “可能现在正值考试期,您焦虑我能理解但是孩子的命是最重要的,任何对他造成压力的话都不要讲,保持情绪稳定,清淡饮食,不要过度劳累,适当放松身心,两周后您带他来复查,到时看情况再调整。期间有任何加重情况,您都可以尽快带孩子来医院。”
  孙木苇母亲接过新的病历单,拧眉思忖片刻,“会严重到自杀吗?”
  周予夏点点头。
  “我知道了医生。”
  医生已经重申病情的严重性,孙木苇的母亲也只能暂且相信。
  周予夏从胸前的口袋里摸了一根黑色的圆珠笔在旧病历上单独划出了一句话,问:“我看上面写,病人不愿开口,想和您确认一下,孩子真的是因为考前压力大才抑郁的吗?”
  家长支支吾吾,有些心虚,“我每天都在忙着上班赚钱养家,他也很少和我聊心事,应该是因为考试压力吧。”
  “能简单和我说说家里情况吗?家里几个人,相处怎么样等等。”
  “家里就我和他两个人。他爸在他小时候出轨,木苇五岁时候我们就离婚了,之后就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带他。”
  周予夏点点头,耐心地说道:“您过的不容易,一个人带他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木苇正是青春期,不能强迫他。有时候反而对陌生人更容易开口,您也别过分担心,按时吃药,按时复诊,其他的交给医生来。”
  孙木苇的母亲见周予夏是个温柔亲切的医生,孩子心理突然生病,她又是个单亲母亲,隐忍许久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拉着周予夏一股脑地诉苦水。
  拉扯孩子的不容易,抱怨叛逆期不愿说话。
  周予夏全程抿唇倾听,又解释安慰了半个小时,孙木苇母亲才离开。
  李清婕哭丧着脸,“周医生,我是不是做错了?”
  周予夏看她委屈,也不忍心说重话,略准备了下措辞。
  “就算家长可能是患者的第一责任人,但是和病人家属说话一定要注意方式,我们谅解家属的心情,可是他们万一激动伤人怎么办?医生的命医生要自己护好。你实在招架不住就喊我,或者其他经验丰富的医生护士。”
  “吓坏我了,她一着急,我就慌了。”
  周予夏没走,又把电脑重新开机,通知林医生她的病人情况,把病历更新放进自己的诊疗表里,对李清婕说:“能带孩子来看病的家长,大部分都是讲理的,孩子身体病了还要心疼半天,更何况是心理问题。”
  李清婕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周医生,你刚工作时会害怕遇到这样的家属吗?”
  “会呀,每天看诊前都会对着镜子说,我可以,我是专业的,不要害怕,自我催眠暗示五分钟呢。”说着,周予夏对空中重现动作,好似面前摆了一张镜子。
  她在故意逗笑让李清婕放松。
  “看来我也要试试。”
  “其实是个好现象,以前精神出了问题,大家可能会用异样眼光看待,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到医院来诊治,精神医学,未来可期。”
  李清婕没绷住,看见周医生丝毫没觉得麻烦,还热心开导她,心尖上那层薄雾终于驱散了。
  周予夏见她情绪恢复如常,展颜笑了,和李清婕确认:“刚才的学生叫孙木苇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