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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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璀璨在手机上打,【你才哑了,我感冒了。】
  然后在陈恢奇总算平静下来后又接上了句,【头疼!我先走了。】
  陈恢奇自然没法轻易说再见,梁璀璨又先一步预设了他的打算,她再次举起手机,【吃不进饭,你等我好了再约你。】
  陈恢奇于是立马变得弱小且无辜,他很是不舍的跟在梁璀璨身后却也很识趣的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
  不过没走几步,突然,前面梁璀璨就停下了脚步,并端起手机又在打字,陈恢奇眼睛不由地随之一亮。不想,半秒后,梁璀璨转过头举起的手机屏幕上只缀着残忍的两个字,【宝器。】
  “宝器。”待到梁璀璨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时,林滉也上前递上一句嘲讽。
  但他的嘲讽配上他的处境,很是没有什么份量。
  “呵。”陈恢奇掉转过去笑他,“我好歹是有名有姓的宝器,你呢?刚才梁璀璨拿正眼看你了吗?”
  好在同样的,陈恢奇的落井下石对林滉也是没什么杀伤力,特别是冷静下来后,他又找回了和陈恢奇的相处之道,那就是不要入局,不要回复,不然只能是被带偏。
  林滉没再跟陈恢奇说话了,等绕到下个路口时,他自然的开口说了再见,陈恢奇却突然把他拽到。
  “不行,你不能走。”
  林滉没吭声,只用眼神发出疑问。
  陈恢奇后知后觉的又回到方才的起点,回到他多若繁星的疑问里。
  “所以,你们在美国就见过了?”
  “以及,你说要帮她争取权益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时,他又忍不住的要恍然大悟一番,“原来是感冒了啊。”
  林滉从方才见到梁璀璨时就开始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有了一刻的松懈,没忍住地,他突然就笑出了声,一半是为陈恢奇,一半则是送自己的自嘲。
  陈恢奇立马黑脸,“你笑什么?”
  林滉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过迟疑了下后,他又说:“你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
  “你也……”陈恢奇客套的话只讲了个开头,接着,他没忍住,又将林滉上下打量了一番。但他从来洞察力不佳,也不屑于去要将谁看透,他的人生信条就是跟着感觉边走边看。
  “你就还好吧?”最后陈恢奇转了话头,去问。
  那年夏天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林滉是来去匆匆的入侵者,他虽然不是那故事的主人公,却也多少被间接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就那样吧。”
  林滉答的简略,陈恢奇原本还想再追问一句,但两人的目光突然都不约而同的飘向了街对面那家熟悉的店面,一间让他们突然地都有些尴尬的店面。
  第15章 ☆、015遭不住
  四川方言新解析
  遭不住:承受不来,实在是承受不来啊
  那一年的那个雨夜之后,陈恢奇其实也对串串香店产生了阴影,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陪着杨葡萄去拣几串牛肉也烫碗粉吃。
  那是二零一四年,梁永去世的第二年,梁璀璨过得无比艰难。
  这一年,她又重新回到高中校园复读,在紧抓个人学业的同时还得时不时的督促梁知也得上进,剩下不多的空闲时间她也没法有所松懈,都被安排给了蹄花店好帮徐喜珍减轻些负担。
  好在艰难之后曙光初现,梁璀璨的估分非常不错,她在决心去成为个大家长后也真的做到了一年没有跟梁知急过眼。姐弟俩在建立一种新的默契,在努力让肩膀变得厚实一些,有担当一些。再就是,最初十分颓丧的徐喜珍从不再忘记将芸豆下进蹄花汤锅里,也终于渐渐有了走出阴影的决心。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光明的方向生发,如果不是那个闷热的午后,一辆警车开进街道,带走了袁丽说要做调查。
  最初梁璀璨一家和陈恢奇一家都是非常着急。
  袁丽搬来玉林已经一年多了,在那场事故之中,她也失去了丈夫,她和徐喜珍同为受害者,但因为她认为那一起意外全因林汉章的而起,所以刻意的隐去了许多脆弱。
  梁永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徐喜珍都没有心力照顾店里生意,是她摸索着帮忙把店继续运转起来。林滉拿着不错的成绩说要陪梁璀璨一起复读,她也是没有任何异议。
  面对这样的袁丽、林滉,徐喜珍他们没有一点怨气,都不想让已经酿成的悲剧再去牵连同样也很受伤的人。
  袁丽被带去了警察局,徐喜珍跟姚梅都托了关系去打探,但传回的消息却是叫所有人都是匪夷所思,而后徐喜珍、梁璀璨、梁知好不容易有了些复原的伤口被血淋淋的撕扯开来,要接受新一轮的重创。
  陈恢奇当时十六岁,是嫉恶如仇完全压制不住脾气藏不住心事的年纪,在听说林滉的爸爸林汉章根本没有溺亡,甚至他也不是那场诈骗案中的受害者而是主谋后,立马就跑去跟林滉打了一架。
  但陈恢奇当时身高还未完全窜起来,比林滉整整矮一大截,同时力气上也要薄弱一些,所以说是打架并不准确,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被林滉按着,根本没有什么施展的空间。
  手脚上施展不开,陈恢奇只得是愤怒的开始大喊,“你卑鄙,你无耻,你就是个骗子,和你爸一样!”
  这句话后,陈恢奇能明显感受到林滉手上懈了劲,他知道他踩到了他的痛处,于是紧接上一句,“你们还是杀人犯,是你和你老汉,一起害死了梁叔叔。”
  这下,林滉彻底松了手,陈恢奇也终于得以挥出那愤懑的一拳。
  林滉被打中半边脸,脸颊立刻肿老高,连带着口腔里也是一股子血腥味,吃痛下,他没有还手,他甚至没有去看陈恢奇,只背转过身,一面忍着战栗一面在心底去开始接受自己的这个新身份——杀人犯的儿子。
  陈恢奇当时行侠仗义完只觉得出了口恶气,他认定林滉从此以后会有点自知远离梁璀璨,所以在知道他死性不改在楼下守了一夜,梁璀璨也出去见他后,陈恢奇又携带着怒气出了门。
  他对父母说:“我要去帮梁璀璨打的那个龟儿子满地找牙!”
  但雄心壮志向来难酬,等到陈恢奇一路找过去时,只透过店面的落地窗看见林滉孤零零的一人。
  “梁璀璨人呢?”陈恢奇冲了进去,额头的汗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
  林滉只埋头继续苦吃,连余光都没有给他。
  陈恢奇气急了,伸手就要把林滉揪起来,却是差点先打翻桌上的锅底。
  这动静立马吸引来了老板,他赶忙横在了两人中间,一面说着和气生财一面习惯性的要去摸烟,但烟还没递出去,他便发现面前这剑拔弩张的两位都顶着张稚气的面孔,怕是都没成年。
  “哎,小娃娃儿一天,莫那么大的火气。”老板迅速调整了态度,带着过来人的松弛与豁达,要给他们来上人生一课。
  不想也是这一松懈,这两人彻底扭打在了一起。
  一个骂,“真是杀人犯的儿,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一个回,“不管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还是我就是杀人犯,都轮不到你审判我。”
  这内容不由地叫老板有些毛骨悚然,想这么年轻却是硬茬啊,他于是不敢敷衍的先抓住了个子矮一些的那个,防止不小心间生出大的麻烦来。
  陈恢奇正在气头上,被这么一抓,只想着快点挣脱限制,于是他使尽了力气用力一推。
  下一秒,他是摆脱了限制,只听见老板发出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相当惨烈的叫声。
  林滉、陈恢奇在这惨叫声中都多少回过些神,再定眼一看,他们看见老板正坐在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签筒上。
  巨大难忍的疼痛之下,老板也是多少口不择言的吐露着真情实感,“糟了糟了,遭不住了,我才刚完痔疮手术啊。”
  ***
  往事不堪回首。
  回到热闹的现实里,林滉和陈恢奇望着对街那家红底招牌的串串香店,沉重的心情中又带着微妙的跃动,两人很默契的对望了一眼,接着都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陈恢奇率先打破了僵局,“也不知道那位老板还好吗?”
  林滉:“可能不会太好吧。”嗜辣写进了四川人的基因,守着家串串香店的老板更注定是快乐与痛苦并存。
  “去吃一顿吗?”
  陈恢奇大有冰释前嫌的姿态,林滉却不太相信时间流逝的力量,他没做回答,只目光沉沉的看向陈恢奇。
  陈恢奇也实在不是擅于伪装的人,他也觉得拿着甘蔗争个高下实在太傻,只是有些话他必须要说也必须要问,于是一切又都兜转回到了方才的困惑。
  “不吃饭也好,不搞那些场面,我就问你一句,你干脆点,你到底是要帮梁璀璨维什么权?”
  林滉才不理他,已经率先穿过了马路。
  陈恢奇紧跟其后,眼看问不出什么来又捡起另一件要紧事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