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第一条,去年朱轼就跟雍正帝提过,雍正帝和怡亲王允祥商议之后,还是坚持发行纸币。
  因为以纸币代铜钱之后,火耗没有了,百姓要交的铜钱就少了,其他诸如盐课收的都是税银,正课是粮食,商税也是银子,在雍正帝看来,如果能保证这三大项税收,其他用铜钱缴纳的苛捐杂税,都是蚊子腿,是在风险范围之内的。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铜钱,其实多是地方上官员贪鄙,剥削小民而定的,真正送到朝廷上的赋税,其实只有粮草。
  所以,发行纸币,有利于打击贪腐。这就是雍正帝的思维逻辑。
  到了今年,除了第一条,朱轼又应时提出了□□的危害和对纸币的不信任,可谓有理有据。
  弘晖对此也有应对,道:“随着对外贸易势头越发猛烈,国库存银渐丰,足以应对户部各种开支,朕打算,从天盛元年开始,地方税收,除了正课,其他杂附皆免,包括火耗。这一项新政,将以报纸方式,发布乡里,务必让每一个小民都要知道。”
  好了,这下又有新话题了,朱轼问道:“敢问这报纸乃是何物,由何司主理……”
  礼部郎中哈图尔出列解释:“所谓报纸,乃是通告新闻之用……”
  其实,推行政策大方向好定,甚至是章程都好定,关键是底层干活的人,会不会干,或者说,愿不愿意干。
  若是会干、能干还好,就怕使坏捣乱的,将一锅好粥给你搅糊了。
  好在,户部郎中、主事、员外郎一级的,都是从雍正元年以来三次科举选拔出来的青年干部,不管朱轼这个户部满尚书同不同意,新朝货币政策革新是肯定的了。
  户部汉尚书蒋廷锡奉行少说话多做事的风格,带着手下能干之士,和中正银行老总齐天泰对接,他一个八股进身的老学究,是不懂什么金融银行的,但他手下不是有一大批能干的人嘛,他只要擅于采纳手下意见,放年轻人出头就行了。
  话说,这里面好一些人,都是雍正元年恩科他带去太和殿殿试的呢,雍正元年恩科和雍正四年正科,他也都有去文华殿阅卷,对手下这些年轻人来说,也算是半个座师了。
  弘晖找朱轼谈话,问他有没有意向提前致仕。
  朱轼老迈而矍铄的身体重重一震,脸色苍白的看着新帝。
  弘晖面上看不出什么,道:“如果卿有意乞骸骨,朕自有路仪奉上。”
  朱轼跪下,痛哭道:“皇上,若因政见之故,就请退老臣,老臣不服,国朝议事,政见不合者多以,若一个不合您心意就请退一个,恕老臣直言,非明君之为矣……”
  弘晖沉默听他说出,听完了,还是道:“莫非爱卿是舍不得高位。”
  朱轼脸色那个精彩,他说了这么多,结果,皇帝压根就没听进去,而且不是一般的固执己见。
  对汉家读书人来说,“舍不得高位”这几个字比任何毒药都毒,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当即脱下官帽,卸下朝珠,转身离开。
  弘晖撇撇嘴,对赵拙言和苏小柳道:“就这气性,还一部尚书呢,估计平时被捧惯了,受不得半点委屈。”
  赵拙言道:“朱大学士居官清廉刚正,亦是才高,很得先帝推崇。”
  弘晖:“一顿饭只吃一盘子咸菜就是清廉好官了?他要是能带着百姓大鱼大肉,朕才认为他是个好官呢。”
  啊这,这不能这么说吧?
  朱轼辞官,徐元正来找弘晖替他说情。
  朱轼此人,文人习气重了些,居官没什么耀眼的功绩,但也并无不妥之处,直接请退对新帝的名声不好,不如将他调往别处,比如,让他去修世祖实录,也算人尽其才了。
  然而,弘晖不用他,并不是因为他不支持自己的新政,而是因为,朱轼曾经做过浙江巡抚,与浙江士族交从甚密。
  还是那句话,居官“清廉”,做出实绩,并不妨碍他以文会友,结交朋党。
  徐元正是浙江德清人,如今已经是浙江文人之首,弘晖请退朱轼,是在给他敲边鼓。
  弘晖:“查嗣庭之案审理虽然牵强附会,但先帝有一点没有说错,科甲朋党相互荫蔽,攫取权利,徇私包庇,阻塞视听,已经是不能忽视的症弊。你身为内阁首辅,应该比朕看的更清楚明白才是。”
  徐元正心沉到了谷底,皇帝这是在点他呢。
  然而,科甲出身之师生同年,本就是天然同盟体,这是连改朝换代都消除不了的弊端,新帝能解除这个弊端吗?
  徐元正不敢苟同。
  然后,新帝接下来一个动作,让满朝文武官员意识到,他或许不能一下子切除这个弊端,但他确实可以打压科甲朋党势头。
  至少浙江科甲朋党势头差不多从根子上给切除了。
  新帝遵照先帝生前所下谕诏:停止明年浙江全省乡、会两试恩科。
  也就是说,明年春天恩科,没有浙江学子的份儿。
  你没有后生力量,等官场上这些老不死的死光了,或者被其他官员给搞下去了,等大清的官场再见不到一个浙江人的时候,浙江文气,还能延续吗?
  又要怎么延续呢?
  躲进深山里去修史书吗?
  修完了不能让世人看见,也就是一堆废纸罢了。
  而新帝此举,明里是在整治浙江最盛行的科甲朋党,真意是在为科举改革做预热,就是后来才被人明白的了。
  第416章
  西山营造局, 德亨在看印刷纸币的变色油墨、无酸纸和雕版。
  所谓的变色油墨,就是在不同的温度、不同的角度下,看到的油墨颜色是不一样的, 可以用来做防伪标记。
  变色油墨是由颜料+连接料+纯亚麻仁油调制而成,在德亨这里,通过改变温度使之变色的颜料和纯亚麻仁油都不是问题,有难度的是人工合成连接料。
  连接料能够给变色颜料提供一个稳定、均匀、粘度事宜的载体环境, 提高油墨的耐光性、稳定性和耐磨性,保护印刷在纸张上的颜色在各种环境中不掉色、不变色。
  这种连接料涉及到各种脂类提取,是建立在化学工业基础上的,为了能合成这种可做连接料的脂,德亨为实验室提供了不下百种种类的树脂,石油、煤炭等矿物质成分分离、标识等基础实验更是超过了二十年。
  当初德亨有底气印刷八旗粮票,就是建立在变色油墨已经初有成效的基础上的,当然, 当时用来印刷的是具有变色能力的颜料+基础连接料+纯亚麻仁油, 通过调整彼此间成分比例,让印刷出来的粮票基本丧失了变色能力, 着重提高颜色附着力、稳定性和耐磨性。
  总而言之,他是将之当成高品质印刷颜料用了,只是用来印刷粮票而已,用不到那么高级的油墨。
  德亨之所以说,范玉柱盗取的是颜料配方,而不是他为印刷纸币所研发的变色油墨, 就是这个原因。
  户部宝泉局所有的油墨配方, 是从阿尔松阿那里拿来的整套的变色油墨的制造方法(初级版)。
  之所以说是整套, 是因为配方是分开的, 只拿单独一项,都做不出这种特殊的油墨。
  以至于,不懂技术的后果就是连配方都看不明白。
  再加上范玉柱相对轻易的得到了印刷粮票的油墨配方德亨的粮票印了正经超过十年了就以为,纸币也是用这种油墨印的。
  当时颜料失窃,雍正帝震怒,德亨都没敢说,丢失的是连油墨次品都算不上的颜料配方,而且,德亨心知肚明,给雍正帝最大伤害的不是方子,而是盗窃本身。
  所以,他就保持沉默了,他怕说多了,雍正帝面上更不好看。
  其实一直到现在为止,德亨都对现有的根据温度变化颜色的变色油墨不满意,他想要的是能同时根据温度、光线折射角度变化颜色的油墨,他做不到能如软妹币那样的流光溢彩、全世界都无法破译的防伪高标,但也想做到尽善尽美。
  德亨猜,之所以没有做到光变,应该是跟颜料分子本身有关,因为光是通过折射显示颜色的,光投在颜料分子上,颜料分子有什么性能,就折射什么颜色。
  这又涉及到光学问题,怎么让颜料拥有这种能力,德亨实在是无能为力。
  但新帝登基改年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这是发行纸币的最好时机,德亨咬咬牙,还是用了。
  德亨因为不能尽善尽美的遗憾阿尔松阿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他只知道,他自己牛逼坏了,居然做出了这种能变色的油墨。
  常温下是一种颜色,温度升高后,就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
  当然,其实是他带着手下的化学学生做的,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但你就说,是不是从他的实验室出品的吧。
  油墨搞定了,然后就是无酸纸。
  本来实验室定的是经过不知道多少次调试短绒棉+亚麻+添加剂比例,才有了现在的抗水性、耐磨性、耐酸碱性无酸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