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德亨又是一阵舒朗大笑。
  允禩都要无奈了,这么明着调戏人家府上女眷,真的好吗?不怕这个讷布泰赖上他?
  德亨无所谓啊,既然敢布这个局,就要承担后果。
  这女孩子也算是大方了,没有搞“偷袭”,他要是当做不知道,使心眼子的人还以为此计可行,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呢。
  他今日是来收债的,不是来收芳心的,屁股一定要坐正了。
  去到待客厅,德亨欣赏着字画古玩,笑道:“从外头看,你这宅院普普通通,内里还真是大有乾坤,这吴道子的画是真迹还是赝品?”
  讷布泰:“……赝品,二两银子一副,让王爷见笑了。”
  德亨:“二两银子啊,一个步兵领催的月饷银也就二两,步兵一两五分,不到二两,闲散宗室,一月也就领二两银子。都统待客厅中一副吴道子的赝品就二两,委实豪奢……”
  “咳咳咳……”
  “豪奢”二字一出,让正在饮茶的允禩岔了一口气,呛咳出声,府上伺候的奴仆忙上前帮着伺候。
  德亨没管允禩那边,还在继续道:“……不过,这赝品画的跟真的似的,还做了古,竟只卖二两银子,着实便宜,都统买的不亏,不亏。都统是在哪一家字画店淘换的?我也去淘换两副来,就挂在我毓庆宫中,闲暇时候请皇上、瑞王、显王等去赏鉴一番,岂不是有面儿又有范儿?”
  讷布泰眉头忍不住狠狠跳动一下,道:“……王爷若是看上了眼,拿走便是。”
  德亨连忙摆手,敬谢不敏道:“可别,你这可是从户部借银子淘换的,你若是送了我,那我岂不是要替你还了这户部的借银?我岂不是要亏死了?”
  讷布泰:……
  他似乎猜到了德亨的来意,但又不甚明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是来讨户部欠银的?还是来要些孝敬就走的?
  “王爷,请这边喝茶。”讷布泰想请人入座详谈。
  德亨:“不急,这是……和氏璧?这么大的和氏璧……”上手敲了敲,惊讶道:“是和田玉雕的,这可做不了假,我打小儿和弘晖玩弄这些金石,眼力还是有些的,哎,这么大块的和田玉,得不少银子吧?”
  讷布泰:“……这是奴才昔年征准噶尔时候,从当地采的原石,运来京中,谁知竟开出了美玉,就做了这块玉璧。”
  德亨惊叹:“原来如此,都统竟有如此好运气,我打小儿也没少开原石,开出来的都是废石,比不了,比不了。”
  “这是……砚台?瞧着就不一般呐……”
  在这待客厅里好好品鉴了一圈儿,德亨终于坐在了椅子上,对允禩感慨道:“看来我还是得多出来走走,随时随地长见识不是?人家随便一淘换不是珍品就是雅物,我呢,走路不掉钱就谢天谢地了。”
  允禩:“你又不用借钱过日子,看中什么直接买就行了,用得着淘换?”
  德亨:“借钱不是得还吗,要是不用还,我天天去户部借钱,就当户部是我府上搁朝廷那里的银库。用钱的时候,就去‘借’,反正借了不用还,是不是啊,讷布泰?”
  讷布泰登时就跪下了:“王爷何出此言,奴才万万不敢。”
  德亨笑吟吟道:“那就还了?从康熙五十年到康熙五十九年,你拢共从户部借银连本带息一万六千七百三十九两,今儿就给本王还上吧?”
  讷布泰:“王爷恕罪,府上家贫,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现银,还请王爷通融则个,奴才定会还上。”
  德亨一时没忍住笑了一下,倒是没跟他争论他府上是不是“家贫”,而是道:“怎么会没有现银呢?你在天顺局投的放印子钱就有五千两,每月至少八百两现银的收入,你说你没钱?八爷,您信吗?”
  允禩抬头望着屋顶,任命捧哏,道:“爷是不信的。”
  德亨:“你看,八爷都不信,我也不信。”
  德亨又拿出一沓子借据来,一一念过去:“唔,康熙四十年十一月,镶蓝旗佐领讷布泰因无钱办公在天顺局借钱7600吊……康熙四十二年八月,镶蓝旗参领讷布泰因办公手乏在天顺局借钱10600吊……康熙五十二年,仓场主事讷布泰,借天顺局银!1500两…嚯,之前都是借钱,这次干脆借银子了,你做什么要用到1500两银子?”
  讷布泰已经冷汗涔涔,天顺局!
  天顺局的字据怎么到了定王手中?
  天顺局背叛了?
  是主动投靠了定王,还是被定王拿下了?
  允禩皱眉,冷声道:“讷布泰,定王问你话呢?”
  讷布泰咬紧了牙关,已经在考虑什么时候晕厥过去了。
  德亨却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跟允禩道:“我前两天在户部查看粮仓档案,我记得,康熙五十二年,朝阳门内四大仓发生了一起偷粮案?还经到了御前,斩首的几个还是先帝亲手御批的,当时的仓场主事是不是就是讷布泰?”
  允禩看着讷布泰,点头道:“想来是的?”
  德亨笑道:“可是奇了,这么大的案子,仓场主事不说受连累,竟是十年之间步步高升,在新朝,竟成了一旗之都统,讷布泰,你的财运和官运当真是亨通的,让本王都嫉妒了。”
  讷布泰:……
  第388章
  颜路说了, 借债,也是谋财,因为, 讷布泰在天顺局借的债,是不用还的。
  康熙五十年之前,讷布泰在天顺局借的债,那是真正债务, 有借,有还,当然是用他做佐领、参领时的粮米舂碓业务来还。
  通过在天顺局借债,他按时按质完成任务,然后打点都统,在一众佐领中胜出,做了参领。他手下监督着五个佐领的饷米发放,不仅能还上之前的借债, 他在天顺局借债的额度比之前高了十倍不止。
  通过借债, 他打点户部流官,在康熙五十年, 做了朝阳门内四大仓仓场主事,这个时候,不是他去找天顺局借债,是天顺局主动来找他放债了。
  也是在这一年,他在天顺局的所有借债,都无需归还, 只要在放米季, 松松手, 眨眨眼即可。
  也是在这一年, 他有了去户部借银的资格,借的银子,一部分继续打点上官,一部分拿去天顺局放印子钱(放高利贷),他的事业迎来了人生高光时刻。
  然后就在康熙五十二年,差点折戟仓场。
  是当时的正红旗贝勒满都护将他保了下来,从那以后,他就是满都护的奴才了,虽然他是镶蓝旗,但不耽误他做正红旗的奴才。
  他们镶蓝旗的旗主,简亲王雅尔江阿,一大家子,除了一个光头阿哥德隆,全都被皇上发配去了承德。
  简亲王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更无力管他们这些“门人”佐领,所以,除了三节两寿送上例行节礼外,讷布泰都是去宗室贝勒满都护府上走动。
  满都护,恭亲王常宁第二子,常宁薨逝后,第二子满都护封爵贝勒,第三子海善降爵袭封郡王爵,承继恭亲王一脉大宗。
  在康亲王还年幼的年岁里,正红旗,属于康王府的锋头,没少被满都护截胡。
  在正红旗,满都护说话比海善管用,因为海善懒惰,只顾着享乐,无意旗务府务。
  据海善所说,他不乐意去领差事,是因为皇上不喜欢他们王府,要不然,同为庶出子,怎么保泰就能承袭裕亲王爵,而他就是降等袭郡王爵呢?
  选择性忘记了,常宁本身就是个无所事事的逍遥王爷,而裕亲王福全,多次为康熙帝出生入死,人家儿子能平级袭爵,是自己用命挣来的。
  就是现在,雍正帝也更喜欢用保泰,而不是用海善。
  在满都护的护佑下,讷布泰从仓场主事,晋升仓场侍郎,然后是仓场副都统,然后是正红旗汉军副都统,然后就是新君继任后,做了正红旗蒙古都统。
  讷布泰表面功夫做的很好,雅尔江阿回京后,他时常去简王府走动,德隆上个月才封了贝勒,他不仅亲自去贝勒府帮忙迎来送往,还送上的安宅厚礼,处处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但事情只要做了,就会露出行迹。
  八月份放米季,正红旗和正白旗在仓场和户部两个地方,因为银米的成色问题起冲突,正红旗自己闹了个大没脸,是正红旗真的没人了,让仓场和户部紧着欺负吗?
  不是啊,仓场和户部分给正红旗的银子和甲米,有好的,有坏的,只是好的被讷布泰提走了,剩下的不好的,留给“无依无靠”的底层兵丁罢了。
  正红旗的佐领们敢怒不敢言,兵丁更是心里憋屈,才和正白旗呛了起来。
  说到底,就是嫉妒。为啥子正白旗的旗主领主给他们撑腰,不受人欺负,他们正红旗的兵丁不仅要受自家旗主、都统欺负,还要受外人欺负呢?
  讷布泰一上位就闹了这么一件事,副都统保德很是看不惯,还是那句话,外头都在说正红旗的蒙古人怎么怎么着,他身为副都统面上无光。
  而且,你都统吃了什么,当我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