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哥,哥,好哥哥……”宝儿正是学舌的年纪,听到德三一个接一个的哥,就跟着学了起来。
  德亨一手儿子,一手弟弟,牵着人往堂屋里带,笑道:“你先与我说说,你想当什么差事?”
  “士农工商,文武百业,我觉着我都能行,我不挑的。”德三大言不惭。
  听的跟着的陶顺儿直翻白眼儿。
  德亨惊叹道:“这么厉害,看来我有一个天才弟弟,嗯,我想想……这样吧,你先跟我身边做个小厮吧。”
  德三顿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到不会说话了:“啊哈?!”
  德亨挑眉:“你以为做我的小厮很简单吗?跟进随出,眉高眼低……你要是连一个小厮都做不好,还谈什么文武百业,不过是大话罢了。”
  德三顿时踌躇满志:“你放心吧,我一定能做好的!”
  他才不是说大话。
  他有这样一个哥,又有那样一个姐,没道理他就是废物吧?
  少年德三此时此刻,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第304章
  祭灶时间在晚上戌时, 今天又是“交年”第一天,也就是大小衙门封印的第一天,上衙的、值班的、听命的大老爷小衙役们都放了假, 要准备年货过年了。
  是以,四九城城门内各种菩萨天王庙前都开了庙会,这些庙会会一直持续到元宵节,这个年, 才算是结束了。
  因为今年年景好,虽然有灾,但人没饿着,还打了大胜仗,普天之下,安乐宁和,这北京城的年味儿,就更足了。
  安定门内有孔庙、柏林寺、报恩寺、财神庙、关帝庙这几个庙宇, 尤其是孔庙和柏林寺这两个香火比之其他庙宇更加鼎盛几分的, 自打更末开城门起,这香火啊, 就没停过。
  雍王府右手孔庙,左手柏林寺,被这两家香火夹在中间,真真乃是仙宇飞檐隐约现,九重宫阙开天门。
  啧啧啧,要不说潜龙在渊呢。
  陶牛牛和芳冰自也是放出来了, 德亨给两人放了假, 让他们回自己家过小年, 好好休息几天, 张大奎还是做萨日格的护卫,陪着她北京城内外各大铺子巡视,另有心腹小福等也都各自成家,都在自家忙活着过年,德亨身边,放眼一看,除了一个鸣晓,竟是没人了。
  鸣晓也不能跟他出门,她得在府上给锦绣做帮手,还得照看宝儿。
  今儿叶勤也有的忙,他得忙着给亲朋好友写信,还得去老公府请安,老公府的老国公夫人似是不大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这个年,务尔登还在任上,他得多照应一二,必要时候,他得去做安排。
  更是没得空闲。
  老公府那边德亨会去,但不是今日,今日首要的一个,是去雍王府磕头请安。
  好在,他今日新收了一个小厮,暂可使唤一二。
  小厮就要有小厮的样儿,德亨让德三换上陶顺儿的衣裳,跟他一起去雍王府。
  走在熙攘拥挤的街道上,德亨笑道:“好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
  德三好奇:“听说福山是一等一的富庶港口,人不多吗?”
  德亨:“不一样,福山港都是来去匆匆的客商,过年这几天,就会尤其清静,不像是北京城,这里家家户户,都是长住久居之主,就算一年到头在外奔走的,过年,也会回来与家人团聚。”
  德三长长“哦”了一声,眼尾扫着德亨,似是再说:寻常百姓都明白的到底,偏你这个聪明绝顶的不明白,真是有够笨的!
  德亨拿扇子敲他狐皮暖帽一记:“腹诽我什么呢?”
  德三委委屈屈:“没呢,我哪敢啊。”
  德亨道:“我不回家,自有不回家的道理。以后啊,你就要在我手下讨生活了,就不是阿玛额娘手心里的乖宝宝了,你且珍惜这年前年后这几天安逸日子吧。”
  德三只听懂了一句话:“哥,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走了?”
  德亨笑问:“你很想我在家啊?”
  德三梗着脖子:“也没那么想啦,主要是额娘想。”
  “哟,德三儿,今儿这一身真不一样呐,跟顺儿做亲兄弟了?你自甘下贱,你哥知道不?”
  走在街道上,就容易遇到熟人。
  德亨循声望去,见是一群面生的小少年,看着都是和德三差不多年纪的样子。
  德亨笑问道:“你朋友?”
  德三撇嘴道:“屁的朋友,见一次打一次。”
  哦,冤家。
  德三掏了掏耳朵,问来人道:“你今儿出门是不是吃屎了,怎么大老远的一开口,就臭不可闻?我跟你说,今儿是小年儿,你要是没饭吃,三爷倒是能赏你些个。就你这开口就喷粪的嘴巴,最好闭紧了,就别来大街上丢人现眼了哈。”
  “你个连个正经名字都没的添头子……”
  德三顿时更来劲儿了,叉着腰昂着头跟斗鸡似的吆喝道:“我就是我哥的添头儿!你倒是想做谁的添头儿呢,可惜丧家的狗没人收,谁家都看不上你!我雍王府的那个哥哥也回京了,现在就要去见他,如何,要不要我帮你扣门儿?”
  “你要是现在给你你三爷磕三个响头,恭恭敬敬说一声:三爷,小子知错了。我保证你能见上他,如何?”
  路上人实在多,这一看就是哪家府里的小阿哥小少爷们不对付,路上掐架呢,就都驻足围观起来。
  这京里住着的都是八旗子弟,一板砖下来祖上全都是阔过的,很有些人对着德三和那个挑衅的少年指指点点的嬉笑怒骂,压根不怕什么。
  人越多,德三越嘚瑟,他就喜欢被人围观,做人群中的中心。
  对面少年脸上青红交错,眼看就要爆炸,德亨已经抬起来脚,怕自家弟弟吃亏,要上前护着,结果,对面先他一步出来一个看着二十来岁、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轻人,抬手压住了那个挑衅少年的肩膀,让他不能擅动。
  德亨就将脚收了回去。
  青年眼睛在德三背后的德亨面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打叠着笑脸对德三道:“小三爷,隆德就这脾气,他说话有不对的地方,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了。”
  说着,拱手弯腰做了一个揖,姿态倒也潇洒。
  德三半点不领情,歪着头抱着臂说他:“色布耄啊,你倒是好心,跟人后头擦屁股,可人家也未必领情啊。”
  “德三,你够了啊,有本事别拿你两个哥哥说事儿,咱们真刀真枪干一场,看谁输谁赢。”另有一个小少年很不屑道。
  “查郎阿,快闭嘴!”色布耄小声喝道。
  “你管我,我就说!”叫查郎阿的小少年明显不服色布耄的管教。
  “喂,我说你们,一个个的,要不要脸啊,明明是他一开始上来就拿我哥说事儿的,你们不去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反而来说我,我说你们脑袋是出门被门框夹了,还是被驴蹄子踢了?”德三半点不饶人。
  “噗哈哈哈哈哈……”周围看客们毫不客气哄笑起来,对着那个一开始挑衅的小少年和查郎阿指指点点。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呜呜呜……”叫隆德的小少年受不了围观人的嘲笑讥讽,跟头红了眼的小牛犊一般,就要冲德三冲过去,被色布耄捂住了嘴巴,按的死死的。
  色布耄朝奴才们喝道:“还不快将你们小爷拖走,等他闯下大祸你们才甘心吗!”
  “不过就是和德三别两句嘴,能闯什么大祸啊。”查郎阿随口嘟囔道。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就喊了:“德公爷,您家小三爷被人当街欺负了,您怎么不说句话呐?”
  查郎阿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听到了什么?
  被色布耄捂住嘴巴,还在不住挣扎的隆德都不挣扎了,一双狼崽子似的眼睛咕噜噜的在人群中逡巡,似是要找出谁来一般。
  色布耄的眼睛却是定在了德三身后一直跟个围观乐子人似的德亨身上,心下哀嚎:果然是他!
  在北京城,德公爷是绝对的风云人物,虽然以前人家不爱出门,一出门就行踪成谜,这几年更是销声匿迹,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但关于他的传说传闻特别多。
  你早上洗脸刷牙用的这一套,白天吃喝玩乐这一行,晚上手里捧的油印话本这一说,你媳妇儿脸上的花红,情儿身上的膏脂,老娘珍藏着不让人见的棉宝儿,老爹嘴里吧嗒的旱烟……
  处处都有德公爷的痕迹。
  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尽。
  谁不知道,北京城有个活财神,就是这位德公爷。
  一听到德公爷就在他们当中,人群立即交头接耳起来,还顺着那个人的视线去找,呵,这不就在小三爷身后找着了?
  他们早该想到的,这样显眼的人物儿,还站小三爷身后,他们怎么就没朝那块儿想呢?
  “哟,德公爷,您吉祥。”很有几个老少爷们儿,对着德亨行千儿礼。
  德三顿时得意起来,好像这礼是跟他行的一样。
  德亨对着行礼的人拱拱手,笑道:“小孩儿口角,让诸位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