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施霜景思来想去,决定报警。
  幸好警察在大白天效率还算不错,施霜景在报警电话里说:“小公园,就是以前是体育俱乐部的那个小公园……小公园的舞蹈教室,好像有人住在里面,还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奇怪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好像有人受伤了。”受伤?“我看到有人进去,还把门反锁,我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接线员这才表示,他们会马上出警。
  警察在旧俱乐部舞蹈教室里发现一名流浪汉,这没什么大不了。但他们从流浪汉的随身行李里找到很多锐器,各式各样的刀,长的短的便宜的昂贵的,流浪汉说这些刀不是他的,警察不信,因为他们还从舞蹈教室的角落里翻出流浪汉藏起的包裹,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身份证件,流浪汉倒是没有犯伪造证件的罪,证件上明明白白写了其他人的姓名住址,印了其他人的头像,警察回局里一录入,惊讶地发现这些证件的主人竟然都是失踪者。这下他们不得不调查流浪汉了。
  因为施霜景前几日才因持刀入室的案子去过励光厂警察局,局里的警察还认得他,就问施霜景是不是被流浪汉骚扰了。施霜景老实交代,说他曾经见过这人来他家踩点。警察拍拍施霜景的肩膀,问他需不需要警察局向社区提出要求在楼里装摄像头。施霜景仔细想了想,楼里住了两条龙、一个佛子、一个郎放,还是不要装摄像头了吧,万一拍到些不该拍的,岂不是没办法解释了,施霜景就以“不要浪费钱”为理由拒绝了,表示只要警察们好好调查清楚为什么这些人会来他家踩点就行。
  短短一周,施霜景跑了至少四五回警察局。琪琪爸已经进了看守所,幸好励光厂是航天厂,从前算得上是这一片里很热闹的地方,警察局修了一间小看守所,男女各一间,不用把犯人关到别处去。
  这回施霜景好歹捞着一个名字。那个人模狗样就是有点没精气神的年轻男人名叫庄晓。他比琪琪爸好些,记得自己的名字,但麻烦的是,庄晓似乎是个黑户。根据庄晓报的地址,倒问回辖区,根本没有这号人,就连姓庄的人都没有。讲到这里,警察叹息,想起庄晓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庄晓将脸深深埋进去,似叹也似哭,但很快他又放下双手,脸上干干净净的,表情也干干净净的。警察说庄晓看起来不像个流浪汉,舞蹈教室里的东西很可能也不是他的,警察局现在考虑查指纹。
  总而言之,庄晓是要被送进看守所的了,这样也就不会有人再去蹲施霜景家的点了。
  罗爱曜听了施霜景的告状,愉快地审一审看守所里的那位所谓的琪琪的父亲。无形的大手按着琪琪爸的脑袋进便池,看他记忆的走马灯,可看着看着竟觉得污糟起来。
  他才从地铁站的异质空间里回来,杀了不知道多少这些奇形怪状的猎鼠,可回到家看了不速之客的记忆,发现这种异质感再次出现。黏腻的,覆盖的,不顾一切的,比疯狂更张扬,比理智更紧密。这个男人在信仰一种致命的东西,有着散漫的表象和目标明确的内在。
  这种探查被人打断。罗爱曜没有执着地继续看了,他兴趣顿失。手上的月考卷子也很致命,而且罗爱曜还知道屋外的施霜景心不在焉。
  时间一到,罗爱曜走出办公室,要给施霜景讲题。施霜景绝望地交上只写了几道题的数学卷,罗爱曜眼睛一扫,冷冰冰道:“全错。”
  施霜景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水平,但他真的认真算了。罗爱曜要看他的草稿纸,施霜景交上去,罗爱曜扫了一眼就揉成团扔回来,反问他:“你今年几岁?乱涂乱画是草稿吗?”
  啊?可是,这是草稿啊?施霜景将纸团又展平,“我没有乱涂乱画,这就是草稿。”
  “你为什么在这里解方程?”
  “……我不会做。解不出来。”
  “施霜景,不等式不需要你硬解方程。这道求ab的最大值的题目和教科书这一章的例题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数值不同。”罗爱曜说,“但最大的问题不是你不会做,是你放着例题在旁边也不会根据题目按图索骥。”
  施霜景难以置信地盯着罗爱曜。这难道是什么很简单的事吗?什么例题在旁边……这道题跟例题有关吗?书上是有很多有a有b的例题没错,可到底是哪道题和这道题长得像?为什么罗爱曜的语气这么理所当然?
  罗爱曜捋平自己心里的火气,坐下来,教施霜景怎么对应例题和他找的真题。这一道是书上这一页,那一道是书上那一页。我再给你五十分钟,能做几道是几道。
  五十分钟后,罗爱曜看卷子,施霜景特别紧张,攥着手心,等来罗爱曜一句:“对了两道。”
  “YES!”施霜景捏拳。
  罗爱曜的下一句是:“五十分钟你只做了六道题。这种难度的题目在高考卷上只能在选择题的前三题,每道题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你不是唐朝人吗,你为什么对考试这么了解啊。施霜景在心里默默晕倒。
  但!是!施霜景做对了两道高考题!还能有比这更高兴的吗?施霜景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就几乎没有真的靠做对题目而拿到数学卷的分数了,而且施霜景好像确实觉得这题目……他有一点点明白了。原来数学也能开卷考试?
  施霜景盲目乐观,动力十足,甚至把这两道做对的题剪下来,准备放进自己的“对题本”里。
  罗爱曜看施霜景这么乐呵,这一天没少给施霜景泼冷水。他是不懂为什么施霜景能这么开心。施霜景晚上洗澡的时候甚至唱歌了,要知道罗爱曜来了之后施霜景可就没有再在浴室里当过歌王。
  “佛子,我真的有希望上大学吧。”
  床上,施霜景第一次在聊“上大学”这个话题时用肯定句。罗爱曜看见自己在施霜景漆黑瞳仁里的倒影,施霜景也是第一次主动把脸凑得那么近。
  第59章 旧日幸存者篇(十一)
  “你还需要努力。”罗爱曜熟练地泼施霜景冷水。认识施霜景这么多天了,给他打钱都没见他如此快乐,今天不过是对了几道题,错的还更多呢,一做一个错,对的那几道题估计转换一下提问方式就又会难倒施霜景。
  “我肯定会努力的,你放心,佛子。”施霜景再次握拳,说完就侧身倒在床上,捧着手机看练歌房群聊。
  好舒服的大床,好满意的生活。施霜景自打有钱了之后,才重新“想起”其实他所居住的这间房有空调,以前不论冬天多冷、夏天多热都不会开,连遥控器都找不到了,好在楼上楼下的空调都是一个牌子,用楼上自习室的空调遥控器也能开楼下这间屋子的空调。想吹空调就吹空调,想吃火锅也可以去附近的店吃到饱。现在就连学习也很有起色。太幸福了。
  反正不管佛子消失这些天去做了什么,他还是会回家,还是会关心施霜景的学习。这就够了。施霜景还能奢求什么呢?罗爱曜这不就是来给他实现愿望了么?
  “在聊什么?”罗爱曜忽然贴近,眼神越过施霜景的肩头,看他手机屏幕。
  “就……随便聊聊。我们练歌房的事情。”
  “有什么事?”
  “王哥的小孩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他和老婆吵架,他老婆让他去学校一趟,王哥觉得没必要去。王哥是厨师,现在厨师上班也没有清闲的时候。”
  反正就是这种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家常事。这年头不论线上还是线下的缘分都浅,大家说出的话、倾诉的生活都各有不同,却都是相似地搁置,不期望谁认真地听,真当回事,不过是找个地方说出来。施霜景算沉默的那类人,很少往外说自己的情况。孤儿,没钱,除了唱点小歌就没爱好,每天就是吃了睡,总的来说是个特别无趣的人。这是施霜景给自己的评价。
  施霜景和人聊天的界面没什么不能看的,罗爱曜想看就看了,反正罗爱曜还会读心的,在他眼里人类都没有秘密。
  其实,其实今晚施霜景以为罗爱曜会做点什么。
  施霜景十点从自习室收工回家,罗爱曜已经洗好澡了,施霜景简单地收拾一下冰箱和厨房,进浴室洗澡也就十分钟,两人在大床上躺平的此时此刻也才不过十点三刻。罗爱曜至少一周会想要一次,距离上一次做至少有十天了,昨天是罗爱曜想休息,那今天呢?这样想着,施霜景自己都在反思,他是有点期待吗?还是把这当做拿包养费的惯例呢?毕竟罗爱曜做得爽了就会给他钱,十万十万地给。
  那天晚上,励光厂下了今年第一场雪。雪粒细细的,小小的,撒盐空中,都挡在了卧室的遮光窗帘外。施霜景玩着手机睡着,罗爱曜的手就总是被施霜景这块磁铁吸走,手摸着施霜景的大腿,两人经常紧贴了睡觉,前胸贴后背,将施霜景的身体按在罗爱曜的身体上,这画面总是很温存,像所有佛经典故里都不会提及的悉达多与耶输陀罗共度的那些夜,不是不光彩,只是阻挠通往伟大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