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穆晓歌把醒酒器里剩下的红酒给林振樾倒上,说出了她考虑多时的解决方案。说实话,让公婆来北京和自己住,穆晓歌犹豫了很久,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从内心来讲,穆晓歌不喜欢自己的婆婆。她总觉得跟婆婆很犯冲,在一起总是别别扭扭的。不过,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决定忍气吞声迁就公婆。
  “咱们这房子连电梯都没有,他们年纪大了住着多不方便呀?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你别想一出是一出了。”
  林振樾给穆晓歌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穆晓歌心里有点凉。
  09年的时候,闺蜜金莺在和通州一河之隔的燕郊卖房子。那时候,燕郊的房价普遍在4000左右,房也不好卖,在北京工作每天要过检查站,堵车严重,很多人不看好。
  金莺为了充业绩死活拉穆晓歌凑人数去看房。晓歌当时权当帮忙去给她捧场。不过,去燕郊跑了两趟后,她就动了买套房的心思。
  她跟林振樾说:“刚好我们手里还有些钱,要不咱们在燕郊买套房吧?把你爸妈接来住。不然每年过年都要东北、北京两地跑,实在是太辛苦。松青现在也在北京,爸妈年纪也越来越大,身体上要是有什么事,还真是鞭长莫及。”
  林振樾也觉得穆晓歌说的有道理。俩人又商量了几天,穆晓歌就找到金莺,以内部优惠价定了一套80平米的两居室。一年后,房产证拿到手直接落了户。
  哪曾想,随着北京房价的暴涨,加上传言北京市政府要东迁,燕郊的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穆晓歌也不知道自己的电话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近俩月,每天都有二手房中介给她打电话,询问房子卖不卖。
  她也是好奇,就问了问房价。得知当初连装修费全算上,花的总计不到四十万的房子如今能卖240万,穆晓歌吓了一跳,这才动了卖房的心思。
  “爸妈现在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每天爬爬楼权当锻炼身体了。过几年等孩子高考完毕,咱们卖了天津的房再去燕郊买一套,他们到时候再搬回去不就行了吗?”
  “你想得挺简单。当初让他们来北京的时候,我跟他们说好的,那套房子就是给他们养老住的。现在咱们出尔反尔,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说?要说你去说去,反正我不去。”
  林振樾的情绪已经有点激动了。穆晓歌的脸也顿时就垮下来,再也没有了喝酒的情致。她起身端起桌子上的空盘就往厨房走,不再跟林振樾说话。
  穆晓歌心里有委屈。
  她觉得,公婆又不是只有他林振樾一个儿子,凭什么只让他们家负责?每次家庭聚会,公婆满嘴夸的都是老二两口子。她自己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往公婆那儿送,甚至公司发的过节礼品也都孝敬他们了,从来没听过他们什么好话。
  公婆已经在燕郊那套房子里住了6年了,刚六十出头的他们身体都很好。虽然公公每个月有近5000元的退休金,还是闲不住。跟婆婆一起在家附近的商场找了份保洁的工作。
  据林振樾透露,加上家里租地的收入,老两口每年能攒下将近10万元。日子比自己家里还好过。凭什么就不能为了孙子的未来做出点牺牲呢?
  穆晓歌正暗自生气,放在橱柜上的手机响了,看是弟媳妇的电话号码,她心里就咯噔一下,扔到一边不想接听。
  这么晚了来电话,准又没什么好事。
  第3章 力不从心的中年
  穆晓歌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心里十分抵触,压根不想接。谁知电话铃声响得却很执着,大有不打通誓不罢休的决心。
  晓歌叹了口气,还是按了接通建。手机里传出母亲的声音,母亲声音里带着电话打通后的欣喜。
  “晓歌,你吃饭了吗?”
  “吃了,妈,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有事,我想早点给你打电话,怕你还在上班,耽误你工作。我就跟你说一下,晓童他们要在市里买房子,这不娃蛋马上要上学了吗?
  咱们村里学校啥情况你也知道。人家都把孩子弄到市里上学了,咱也不能赶不上趟。春花去市里看了房子,房款估计还差30万块钱。这30万块你得给他们准备出来……”
  “妈,春花看的房子一共得多少钱?”
  “她说是买个两居的得60万。他们自己准备30万,你就给拿30万吧!这个事不比别的,是关系着娃蛋前程的大事……当初,要不是咱们家花钱把你弄到市里去念中学,你哪会有现在的好日子呀?是不是?”
  听母亲又提她上学的事,穆晓歌心里就更堵了。父母倾尽全家之力供她读书,不是指望她来光宗耀祖,为父母脸上增光的。
  而是希望她能拉扯弟弟,帮扶整个家庭。
  在以前,她对这一切也是认可的,并不觉得委屈。可她今天心情很不好。林振樾拒绝卖房,拒绝为孩子的未来多做筹谋,打乱了她多日筹谋,让她有些心烦意乱,情绪有点失控。
  她的语气不由得变得刻薄。
  “妈,他们手里有30万呀?有30万咋不想着还给我?他结婚的时候从我这拿20万,生孩子住院拿5万,家里盖房子要我拿7万。这些年从我这里拿的钱怎么也得有30多万了吧?
  他从来不提还钱的事,还继续跟我要钱,当我是摇钱树呀?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我也要为了孩子上学去天津买房子呢,你让他把钱还给我……”
  她狂躁的语气可能吓着了母亲。母亲等她停下来后,才继续跟她讲道理。
  “晓童也没说不还你,现在不是没有那个本事吗?要不是你当初骑车把他腿摔坏,他哪能像现在这么窝囊?
  他就你这一个姐,他不指望你还指望谁啊?你难道要看着自己侄子没学上吗?娘家侄儿,出气的人!以后,你受了气,指望谁啊?”
  听着母亲在电话那端又旧事重提,穆晓歌准备反驳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就像子弹卡在了枪膛里,直接哑火了,她欠弟弟的。
  母亲则乘胜追击。
  “按道理说,我跟你爸都恁大岁数了,也该你跟晓童轮着养……就是考虑你在北京也不容易,我才一直跟着晓童过。
  这些年,我俩的大事小情,不都是晓童在操心吗?你出点钱也是应该的。买房的钱,实在不行,就算是我跟你爸借你的。”
  穆晓歌听得脑子嗡嗡响。父母身体硬朗,每年种地赚的钱都补贴给弟弟一家了,刚六十岁的人,哪就到谈养老的时候了?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母亲在故意刁难她。她明白掰扯不过母亲,赶紧举了白旗。
  “妈,我现在真没钱,等到年底再说吧。”
  “哎呀,要是不买房的话,春花就要抱着娃蛋走了呀,她不跟晓童过了呀……”
  母亲换了一副口气,可怜巴巴的。
  穆晓歌听得胸口堵得慌。弟媳妇果然又是拿离婚要带走侄子来威胁母亲。她忍不住踢了一脚垃圾桶,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就看到林振樾在惊诧地看着她。
  她有点尴尬,耷拉着脸不离林振樾,挂了电话就慌忙去洗碗。
  “媳妇,咋这么生气啊?”林振樾不理晓歌的小脾气,关切地问。
  穆晓歌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继续冷着脸。她洗好碗放到橱柜里,从林振樾身边蹭过去直接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澡。
  她心里有些不安,为没有控制住情绪对母亲发火而感到愧疚。
  温热而细密的水线喷洒在她的身上,无声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她想哭,特别想哭。
  她知道,在娘家人眼里,她是母亲的骄傲,是有房有车的北京人,是钱多得花不完应该福及父母弟弟的有囊气的人。
  可实际上,她人到中年,孩子、父母、工作,每一样都让她力不从心。
  这些年,因为娘家无休无止地索取,她在丈夫和在公婆面前简直有点抬不起头。婆婆话里话外一直对她有意见,或许因为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扶弟魔”吧!
  她每年工资加绩效也能拿二十几万。她每日开着车上下班,住着目前已经市值400多万的房子。燕郊那套房子业已结清贷款。她的银行卡里还有几万块存款,下个月的工资也该发了。她貌似并不太缺钱。
  可她过日子仍旧精打细算的,从不敢胡乱花钱。
  身边跟她一样的女人,哪个没有几件像样的奢侈品?
  她就被好闺蜜赵爽耻笑过多次,说她是个守财奴,不但逛街时买衣服还是老往折扣区跑,还经常去超市买特价菜。就连瑜伽卡还是金莺当礼物送给她的,更别提跟赵爽她们一样每周去美容院了消费了。
  别人不知道她为何如此节俭,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个生她养她的家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根本填不满。
  父母年纪越来越大,就靠家里的四亩地讨生活。弟弟穆晓童因为腿有点毛病,娶妻特别难。
  除去婚前女方家要的二十万元彩礼,再就是要求把家里的平房翻新加盖成二层楼才同意结婚。这才没几年,又学别人折腾着买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