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夷抚着胸口顺气，一直温和平静的神色变了，变得有些惊讶。
  “不。”张清夷摇摇头，“很好吃。”
  安琪：？
  安琪目瞪口呆，“老人家你是被雇来吃药膳的就眨眨眼？很好吃也没见你继续吃啊……”
  叶平安把外卖点单做完，交给骑手带走，忙碌的饭点过去，就能轻松许多。
  看到张清夷停手，叶平安热情地问：“药膳一口气吃完更有效，怎么不吃了？是口味还是哪里不合适？没道理啊，药膳都是定制的！”
  张清夷笑起来，“很好吃，也很有用。只是我今天没这个口福了。”
  她从怀里拿出手帕，斯文地擦了擦嘴角，放下手中的勺子，“人都想要健康长寿，但实在生病了没办法，有时候病也有它的作用。剩下的半份，以后有机会再吃吧。”
  叶平安遗憾，“也行。有机会再来，我再请你吃药膳。”
  当然，她请客，客人掏钱。
  她收获了回头客和双倍饭钱，客人收获了吃完药膳，这就叫双赢！
  张清夷看着暗自打小算盘的年轻老板，笑了笑，“小老板手艺很好，能力也强，要是你有了很多很多足够用的钱，打算做什么？”
  叶平安沉思。
  老李远远看着她脸色越来越沉，心突然提了起来。
  难道赚钱不仅是叶平安维持普通生活的锚点，也是穿越时留下的创伤，才会一直贪财赚钱？一旦“足够”，会不会反而要出事？
  叶平安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翻了个白眼，“钱哪有够用的时候？要是有钱了，先打个金库，再把我家饭点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开他全国一百家连锁店铺！”
  不能想，想到她变成废纸的银行存单就生气！
  老李：……
  就这？别说一百家了，你开满全国都没问题啊！要金库，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看着叶平安财迷的样子，老李反而安心了许多。
  这样好像才是叶老板。
  叶平安怨念完被压床脚的存单，眼珠一转，凑到桌前压低声音，“老太太，怎么突然这么问？是不是有遗产要我继承啊？”
  什么富豪晚年随机*赠送遗产，什么天上掉金馅饼……虽然叶平安光刷毛绒绒和美食小视频，但大数据刷新期间也会推送点纯做梦的故事解说。
  “百亿不嫌多，百万不嫌少，你就告诉我吧，直接说，我撑得住！”
  说是撑得住，但叶平安两只眼睛已经眯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像已经想到了拿到钱在里面打滚的快乐生活。
  张清夷失笑摇头，“没有。”
  叶平安不信邪地追问，“真没有？”
  “真没有。”
  “行吧。”叶平安悻悻叹气，“看你那么认真，我还以为有啥好事儿呢，结果是跟我开玩笑。果然啊，像我这样平平无奇的小老板，只能靠祖传手艺白手起家，兢兢业业经营小本生意，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狗屎运。”
  张清夷笑眯了眼睛，“也不一定。”
  叶平安狐疑：“老人家，一句话别大喘气啊？”
  张清夷温和道，“我听说一直有单位想请你去工作。”
  安琪竖着耳朵旁听，听到这里，叼着的勺子差点掉了。
  好啊！看你这个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怎么是想让叶老板不开店的？！吐槽药膳是一码事，没好吃的饭了是另一码事啊！！！
  安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好意思干涉叶老板，只能赶紧在群里发消息：【姐妹们，有人要请叶老板不开店了！咋办啊！！！夏夏，你和老板关系好点，要不你赶紧请个假回来抱着老板大腿哭？】
  门外不远处，和姚清一起默默留守饭馆附近的夏子涵：……
  姐妹，就是用来抱大腿求一口饭的对吗？
  身为预备役调查员，她当然希望叶老板能加入调查局。叶老板能力那么强，见鬼创鬼的，听说医疗团队也翘首以盼，只开店多浪费啊。
  但是……以她和叶老板的接触，叶老板可能不这样认为。
  张清夷问道，“换个工作，比你开饭馆赚得多，怎么没有去？还是说，你觉得那些单位开的薪资太少？”
  “食堂是吧？不是钱的事。”叶平安拒绝得理直气壮，“我是想赚钱，兼职副业赚得比主业多，那不是很正常吗？但兼职归兼职，开店是开店，祖传手艺不能丢。”
  张清夷怔了一下，“如果换一个地方开店呢？”
  叶平安摇摇头，“那不一样。我家就剩我和这家店了。我再怎么拿奖金，以后有机会开再多分店，也没有把老店丢了的道理。”
  张清夷若有所思，“平安喜乐，你的家人一定很爱你。”
  叶平安得意地扬了扬眉头，“那是。我呢，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厨子，没啥大志，就想着好好赚钱，手艺吸引的回头客多一点……而已。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吃喝二字，图个喜乐平安？”
  张清夷笑着点点头，“赚钱是为了活着，但活着可不只是为了赚钱啊。很多人活一辈子，都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路怎么走。叶老板这个年纪，倒是活得通透。”
  “老太太，您这是跟我话疗来了。”叶平安乐了，“聊天要收费了啊。”
  张清夷笑着摆摆手，“行，下次再找你聊十块钱的。”
  老人慢慢走出店门，披着午后的阳光，慢吞吞走到街尾另一边还没营业的书店门口。
  推开玻璃门，风铃轻晃，店里似乎没人。
  老人在能晒到太阳的小沙发坐下，从兜里一摸，就摸出一盒迷你麻将。
  “上个世纪，那时候一切末法，诡异复苏还没有开始，大家是真的把封建迷信丢到犄角旮旯。我的师父是道士，我是道士，我以后的徒弟也会是道士。念念经、画画符、给上香的居士解签安安心，就能叫上师父师叔和徒弟打麻将，平平安安一天过去。”
  哗啦啦麻将声中，她的眼神渐渐飘远，沙发对面走来一个白发青年。
  张清夷笑了一声，“平安啊，诡异复苏时代，这词儿稀罕。如果叶平安是你看到的变数，加起来岂不是岁岁平安？真吉利。”
  “我收的几个徒弟里，长庚那孩子最一根筋，也最刻苦。缠着我学起坛御诡，出师就忙着到处和诡异战斗，我这个老局长，都不如她创下的名声大。让她休息，她就说等以后退休了，有的是时间休息。
  “应对诡异前面实在没有路走了，长庚决定进入1号禁区，尝试寻找禁区制衡禁区的办法。她成功了，也失败了，成为了可以确认的第一批1号禁区死者。
  “新局长死在禁区里，我一把老骨头只好又退休返聘回来。这艘大船不好开，磕磕绊绊开到现在。好不容易看到有变数，那些老东西又开始瞻前顾后。”
  涂山岁摩挲着手心小碑，安静望着街对面的喜乐饭店招牌。他低头看了眼小碑，最上方的字迹依然一片混沌模糊。
  “我无法确定，她究竟是什么。但她确实带来了变数。”
  张清夷笑着叹息，“狐仙啊狐仙，这些年了，你只守着镇诡碑，还是这么简单。”
  她语调温和却犀利地嗤了一声，“他们担心叶平安会不会是那天出现的超A级诡异，担心着另一个世界的人会不会只是伪装……早上开会的时候，都有人说什么‘过去龙虎万法宗坛供奉三清，现在一样沦陷为禁区’。说什么‘精神量表满分代表“绝对理性人”，看待一切都置身事外的第三视角，善恶一念间’。
  “我看他们是被超A级吓傻了，忘了是怎么走来的。饮鸩止渴争取时间，世界能晚一天死亡，都是胜利。
  “有多少人能在财富和强大力量面前，依然不忘初心呢？不管叶平安是谁，来自哪里，至少她现在依然坚信自己是普通人。嬉笑怒骂，赤子之心。
  “都觉得我这个老婆子掌舵稳固，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刀枪。她做了好事，就不能辜负她。”
  张清夷从码好的麻将里抽出一张，“不错，红中，开门红啊。”
  张清夷笑眯眯地看向涂山岁，“不想打牌？你想去见她，就去啊。听说叶平安喜欢金子，这次局里准备的酬金，是库里的古金币。我记得助理说，你买了一个金碗，定制款拿到了吗？送礼物可要早点去。不然……”
  话没说完，涂山岁腾地站起来，扭头就走。
  张清夷笑得牌都拿不稳了。
  总局会议室里，收到远处发来的最终决定，高层们不少人眉头紧锁。
  “叶平安眼中没有诡异，全都认为是人。这样建模分析，恐怕有时行事太过偏颇，万一哪天用折磨诡异的思路折磨人怎么办……赤子之心？张局不会是说这个贪财抠门市侩，还跳着脚骂街的赤吧？要将重要性调整到仅次于镇诡碑的地步，这……”
  有人叹气，“不要因为她表现得像普通人，就真把她当做普通人了。你们说害怕她是那个找不到的‘超A级诡异’，但恰恰是觉得她不是，才敢这么做。局长决定得没错，当她有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除了满足她的小需求，还有别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