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银漪哀嚎一声,夸张地捂住心口:“嫂子!你就不能盼我点好,那鼎看着真像商周的!”
  “上周的还差不多。”宴清毫不留情地拆台,顺手将酱肘子往林知夏那边推了推,“趁热。”
  温馨的拌嘴日常,暂时冲散了关于“鸭舌帽”带来的凝重。这一个月,林知夏在宴清龙气的温养下,身体恢复得不错,灵力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巅峰,但根基无损,神识反倒因为那场极限超度因祸得福,变得更加凝练通透。宴清得了丰登坊那场大功德的反哺,魂体也愈发凝实稳固,墨玉戒上第四瓣莲花纹路温润饱满,流转着内敛的深青光华。
  这本该是个平静得有些懒洋洋的午后,林知夏搁在石几上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市文物局陈主任”的名字。
  林知夏看到来电人,右眼直接跳了两下,感觉最近但凡和姓陈的扯上关系,好像都没好事。
  但这电话不接肯定不行。
  “喂,陈主任?”林知夏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陈主任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神秘:“小林啊!没打扰你吧?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还有件……呃,有点玄乎的事儿,非得请你出马不可!”
  “您说。”林知夏按了免提。
  “先说好消息!市博物馆不是新收了一批民间捐赠的明清字画吗?里面竟然夹了一幅了不得的‘漏’!明代宫廷画师的真迹,《黄河巡幸图》!画的是当年某位钦差代天巡狩黄河的盛况,工笔细腻,气势恢宏,填补了馆藏空白啊!”陈主任语气激昂,随即又压低声音,“可邪门的是,自从这画入库,负责保管和研究的几个老专家,接连几天都做同一个噩梦!梦里黄河水倒灌,淹了博物馆,还有人半夜听到画里传出……水声和号子声!保管室的温度计,一到午夜就狂跌!这事儿搞得人心惶惶,馆长头发都要愁白了,托我一定请你来看看,是不是这古画年头太久……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末了又补充一句,“上回那幅《春庭夜宴图》就是你解决的,我们都很信任你!?”
  提到《春庭夜宴图》,林知夏就有点心虚。
  博物馆里现在展览的那幅是宴清搞的赝品,真迹在她保险柜里收着呢。
  不是不想还,主要是真迹里现在住着的是沈氏投胎后留下的画灵,人家画灵小姐姐表示不想回博物馆被参观,觉得没有隐私很不方便。而且那幅画里还有黄河古道星象图,这星象图对找回宴清被封印的龙骨很有帮助。
  只是现在宴清觉得时机未到,所以他们才暂时没有沿着黄河古道去搜寻那些被封印于河底的镇河铁牛。
  现在,突然冒出一幅《黄河巡幸图》出来……不是林知夏过于敏感,她真的觉得这大概是老天再次送到他们跟前的线索。
  林知夏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宴清。
  宴清的目光也正落在她的脸上。
  鎏金瞳孔深处,似有星河流转。
  沈氏所赠的《春庭夜宴图》里,老翁斗笠上的黄河星象图,清晰地浮现在两人脑海。
  “画现在在哪儿?”林知夏稳住声线问。
  “还在博物馆地下恒温恒湿库房,暂时封存了。小林,你看什么时候方便?馆方这边很急……”
  “现在。”林知夏干脆利落,“您都张口了,哪能还让您等呢,现在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廊下的气氛已然不同。阳光依旧暖融,却仿佛带上了一丝奔赴前路的锐利。
  “《黄河巡幸图》……”林知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罗盘光滑的铜面,看向宴清,“会那么巧吗?”
  宴清缓缓起身,玄色衣摆垂落,周身气息沉凝如山。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沈氏所赠星图,所指正是黄河古道。若此画真有异,或许便是另一重指引也未可知。”他顿了顿,补充道,“亦或是……诱饵。”
  最后两个字,让空气微微一凝。银漪收起了嬉笑,墨色竖瞳眯起:“大哥你是说……那个挨了一记幽冥火的老鼠,可能把手伸到博物馆去了?”
  “未尝可知。”宴清目光投向老宅之外的城市方向,“龙魂归位,动静不小。有心人,总会嗅着味儿寻来。”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林知夏将罗盘稳稳收进随身的帆布包,眼神清亮而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会会那幅‘闹鬼’的名画!”
  ***
  市博物馆地下库房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纸张、樟木和精密仪器制冷剂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光线是经过严格过滤的冷白,照得一排排恒温恒湿的密集架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
  陈主任和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等在门口。老者是博物馆的丁馆长,此刻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忧色,看到林知夏三人,尤其是气质卓然、黑发长衫的宴清时,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但很快被急切取代。
  “林大师,这两位是……”丁馆长目露疑惑。
  “我先生,宴清,我助手,银漪。”林知夏简单介绍。
  陈主任哎哟一声,“小林啊,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林知夏一脸苦笑,“是我三叔公还在时主持的,只有家人观礼,没来得及宴宾客通知亲朋,以后……也不打算办第二次婚礼了,您多担待。”
  想到去年突发疾病走了的林家三叔公,陈主任连连点头,“理解理解,但红包我得给,回头一定补上。”
  宴清现在不像以前那么高冷,主动跟陈主任寒暄了两句才进入正题。
  “麻烦三位了,这边请!”丁馆长引着他们走向库房深处一个独立的透明保管室。室内正中,一张铺着黑色绒布的台案上,静静躺着一幅已经展开的绢本设色长卷。
  画作长约三米,宽约尺半。画卷展开的瞬间,一股苍茫浩荡的水汽仿佛穿透了保管室的恒温系统,隐隐拂面而来。
  “就是它,《黄河巡幸图》。”丁馆长指着画卷,声音带着敬畏,“你们看这笔力,这设色……”
  林知夏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被画面内容攫住。
  画卷描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钦差仪仗、百官随行的盛况,而是一幅极为特殊的场景:画面主体是浊浪滔天、河道呈现巨大“几”字型弯折的黄河,视角极高,仿佛从云端俯瞰。在第三道弯最为险峻的拐点处,一艘巨大的楼船正破浪而行,船头旌旗猎猎,隐约可见身着蟒袍的官员身影。但整幅画最引人瞩目的,却是楼船前方,浑浊湍急的河面之下!
  工笔细腻得惊人。浑浊的河水中,用极其含蓄又精准的靛青、赭石与金粉,勾勒出数段巨大无比、若隐若现的……暗影!那暗影蜿蜒如山脉,蛰伏于河床之下,鳞甲般的纹路在翻涌的泥沙浊流中时隐时现,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古老与威严。暗影盘踞的核心,赫然是一座半没于河底、形似卧牛的嶙峋石滩!
  而在楼船侧后方,一处不起眼的河湾芦苇荡里,泊着一叶孤零零的小舟。舟上坐着个头戴破旧斗笠的老翁,正持竿垂钓。斗笠的侧面,用极其细微的笔触,清晰地描绘着一幅微缩的、由星点连缀而成的图案——与沈氏画中老翁斗笠上的星象图,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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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黄河古渡(二)
  ◎一条身长近十丈、介于虚实之间的威严龙影,盘踞在河岸上空!◎
  林知夏的心跳骤然加速。
  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戒面上第四瓣莲花纹路流转的青光华似乎明亮了一瞬。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侧宴清的气息也微微一凝。
  “丁馆长,”林知夏指着画中河底暗影和垂钓的老翁,“画作有没有题跋或者著录?我对河底的景象和这老翁的来历挺感兴趣的。”
  丁馆长推了推眼镜,苦笑说,“这画无款无识,只有一方模糊的收藏印,考据不出具体作者。我们也是根据画风、绢帛和颜料判断为明中后期。至于这河底景象……”他指着画中巨大暗影,“几位老专家争论不休,有说是画师艺术夸张,表现黄河水势之险恶,以龙形暗喻水怪;也有说可能是隐喻河底沉船或特殊地貌。至于这老翁,可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点缀。”
  “那您说的异象……”林知夏追问。
  “保管员小张第一个发现的。”丁馆长压低声音,带着后怕,“他说有天半夜进来例行检查恒温数据,走到这幅画附近时,明明恒温系统显示18度,他却冷得直打哆嗦,像掉进了冰窟窿。接着就听到画里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拉纤船工喊号子的声音,特别真切。他吓得跑出去,跟人一说,和他一起值班的同事不信,陪着一起回来,两人就发现温度计显示局部温度降到了零下五度!后来参与研究这幅画的两位老教授,接连几天梦见黄河水冲破博物馆的玻璃墙涌进来……林大师,做噩梦不可怕,但不同的人做相同的噩梦就有些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