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79节
  “他们明明有机会在马车里杀了咱们,但没有这么做,把咱俩扔到这个鬼地方来,慢慢折磨,哦——还是个变态。
  “咱们今天比平时散学时间晚了足足半个时辰,而且殿下本来就没打算上学,太医把你拉进宫去只是个偶然,又在长安街口遣散了侍卫,还换过马车,他们是怎么精准掌握殿下的行踪的?
  “还有麻药,只有我和清儿手中各有一小瓶,李宪跟我要过一点,他们为什么也有?”
  水牢中回荡着平安一个人的声音,珉王安静得像一尊木雕,平安觉得这家伙很不对劲,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没事吧?”
  珉王颓然地摇头:“没事,只是想起了我家一位祖先。”
  “哪位啊?”平安问。
  “被漠北人掳走一整年的那位。”珉王道。
  平安:“……”
  珉王重重叹了口气,虽说本朝皇室遇袭事件并不罕见,但整个人被掳走也实在是一件很可耻的事啊。
  “……”
  平安宽慰他道:“殿下,别难过,你跟那位不一样,咱们活不过一整年。”
  “……”
  珉王笑得更苦了:“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说来也怪,平日他出门,必有数十侍卫仪仗跟随,偏偏今天是上元节,他想绕到长安街去看热闹,给母妃买点小玩意儿,几十个侍卫跟着不方便,便只带了七八个便衣,租了辆马车,轻装简行去了灯市,打发罗里吧嗦的丁公公和剩下的侍卫带着王府的车驾原路反回。
  按理说,即便刺客行刺,也应该行刺那座空马车才对,怎么也不该在灯市上设伏。
  没想到一次侥幸,竟然酿成大祸,想到自己的任性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平安,他简直悔不当初。
  “我觉得这是一次处心积虑的策划。”平安道:“咱们身边有奸细,这个人可以轻易拿到麻药,还充分了解咱们的性格习惯和日常行程。”
  珉王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了,把自己身边的人都想了一遍,除了丁公公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可丁公公是给他换过尿布的老人啊。
  平安没告诉他,只怕在那个平行世界他也有类似一劫,被害得不人不鬼,淑妃娘娘只能再生一个小皇子来保他的命。
  不一样的是,这次要买一赠一了。
  平安环视四下,黑漆漆地看不清楚:“这是哪里?”
  “水牢。”珉王道。
  平安踩踩脚底潮湿的青石砖地:“没有水啊。”
  珉王伸手摸到墙角的几个进水口,只要外面一开水闸,就会有水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将他们浸泡起来,把水位放到刚好接近口鼻,就会迫使他们不断垫脚仰头才能呼吸,直到体力耗尽,两腿痉挛,掉进水中活活溺死。
  “确实是水牢,东厂也有,我见过。”毕竟是还没发生的事,珉王也没对平安说得太详细。
  “诶呀。”平安不留神踩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那“东西”竟还惨叫了一声,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大活人。
  平安警惕地后撤几步:“你是谁?”
  黑暗中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那人声音虚弱地说:“我叫……春生,从齐州来……几天前逃跑被他们抓回来的。”
  “啊?”平安问:“你也是从慈儿井来的?”
  “是。”春生有气无力地问:“你们呢?”
  珉王正要开口,被平安打断:“我们也是。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春生道:“九穗庄。”
  “九穗庄……”珉王喃喃道。
  “什么地方?”平安问。
  珉王在他耳边小声道:“是我三哥亲娘舅安德侯的庄园。”
  “嘶——”平安倒吸一口凉气,璐王的舅舅,还有麻药,难道是李宪?
  珉王道:“安德侯喜种麦子,当年还没封侯的时候,他的庄园因长出了多头麦穗被先皇引为祥瑞,亲手提匾‘九穗庄’,占地五百多亩呢。”
  “全种小麦?!”平安问。
  珉王道:“是啊,因为祥瑞的名声,九穗庄产出的面粉每年都会拿一部分销往各地,价格高昂,但供不应求。所以这些年陆续置下了不少的田产,雇用了许多佃农在耕种,兴许都不只五百多亩了。”
  春生苦笑道:“跑不掉的,跑不掉……白天在麦田里耕作的佃农,其实都是他们豢养的死士,武艺高强,走路都没有声息,这座庄园是进得来出不去。”
  珉王和平安闻言一阵唏嘘。
  过了片刻,春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总之又没了声响。
  “怎么之前从未听你说起过?”平安问珉王。
  “虞妃去世得早,安德侯为人低调,每天窝在城外种麦子,不像其他外戚那样恃宠而骄、上蹿下跳,也很少与朝中权贵交际往来,久而久之,大家都想不起他了。”珉王道:“而且安德侯性格随和平淡,父皇也很欣赏他,虽然他买下很多田地,但免额之外的税赋和摊派分文不少,跟那些隐匿田产的达官显贵不一样。”
  “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平安又问。
  “上次我三哥被禁足的时候,我父皇让安德侯去劝他,后来锦衣卫送来一沓线报,我偷偷看过,都是关于安德侯的。”珉王道。
  平安皱眉:“陛下在查他?”
  珉王点点头:“不过这人实在是查无可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我也就没跟你提过。”
  珉王叹了口气,开始趴在墙壁上四处听。
  “你在干什么?”
  “这种带有闸门的水牢,一般邻水而建,如果把墙壁凿通,说不定可以游出去。”
  “真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平安说着,捡了片石子开始往墙壁上画火柴人,画完了,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这是谁?”珉王问。
  “孔子。”
  “………”
  两人在地牢之中,爬上爬下不知折腾了多久,直到折腾得筋疲力尽,又累又饿,也没能想到任何办法。
  这时天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头顶上方的地牢门外,坐着个清瘦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珉王殿下,好久不见。”
  “安德侯。”珉王低声咕哝道。
  平安抬头看向那个陌生的面孔,这中年人相貌英俊,声音却不好听,像生锈的门轴吱呀乱响。
  “是小平安啊。”那人笑道,“你可能没见过我,但咱们也算神交久矣,相逢恨晚。”
  “呸,谁跟你相逢恨晚。”平安道:“安德侯是吧?无耻小人,从我给你设计的轮椅上起来!”
  安德侯笑容更甚:“你不说,我竟忘了感激你,这具轮椅真是做工精巧,进退由人,我给他取名叫‘逍遥车’,怎样,可对得起你这番心意?”
  平安气得发抖,但他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他们现在是阶下囚,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激怒了对方,开闸放水,他们只会死得更快,不如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只盼高泰能快一点招供,锦衣卫及时赶来抄了这个王八蛋的庄园。
  念及此,平安冷静地说:“虞侯爷,你要是想杀我们,早就杀了,留着我们一定另有用处对吧?”
  安德侯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节省时间。陈平安,良禽择木而栖,有没有兴趣同我一起辅佐璐王殿下?”
  平安不明白,此人都到了垂死挣扎的境地了,不赶紧拎包跑路,怎么还在幻想辅佐璐王?当牛马上瘾吗?
  平安道:“现在聊这个不合适吧,我立刻答应了你,你觉得我在敷衍你,会放水把我们淹死,我不答应,激怒了你,还是会放水把我们淹死。”
  “哈哈哈哈……”虞侯畅快地笑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比他们都聪明。我从你的书箱里翻出一个有趣的棋盘,我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有没有兴趣手谈一局?”
  平安听到书箱,心脏通通直跳。他托顾金生在书箱最底层设计了一个小暗格,要从底部用力戳一下才能弹开,边沿完全契合藤编的纹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几天东奔西跑做了很多危险的事,他将堂兄陈平继送他的火铳藏在里面防身。
  平安应道:“好啊,谈啊。”
  “带他上来。”虞侯道。
  手下放下一个绳梯,平安递给珉王一个眼神,沿着绳梯爬了上去。
  上头有两个看守,一套桌椅。
  虞侯随手打开了闸门,水牢底部的管孔汩汩地开始放水。
  “你干什么!”平安惊呼。
  虞侯没理他,兀自转身出去。
  平安又看了珉王一眼,被人推搡出去。
  平安本以为水牢是在水下,没想到上去之后,又沿着台阶往下走。
  平安奇怪地四处打量。
  “你在看什么?”虞侯问。
  “你这水牢建在地上,怎么进水?”平安问。
  虞侯道:“你怎知水流往地上,而非我这庄园在一处洼地,引运河之水灌溉麦田呢?”
  平安点头道:“懂了。”
  他被人带到隔壁的房子,像一座很大的仓库,堆放有许多面口袋,平安伸手拍一拍,扬起一片粉尘。
  “不许乱动!”有人吼他。
  “哎,对贵客要客气一些。”虞侯道。
  “是。”
  平安又问:“面口袋挨着水牢,不会受潮吗?”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手下喝道。
  虞侯瞥一眼手下,耐心对平安道:“两堵墙之间有夹层,我这面粉销得快,受不了潮。”
  平安又问:“真得只是面粉吗?没掺别的东西?”
  虞侯道:“要不说你聪明呢,装船之前会装掺进合浦融,躲过码头官兵的搜查,送到买家手里,用特制的筛网过筛即可。”
  黄、赌、毒一条龙,平安经历得多了,竟不觉得多么惊讶了。
  虞侯说着话,来到一处棋坪前,还邀请平安坐在对面,复将书箱里的跳棋盘摆在了正中。
  平安看看远处那做华丽的蟾宫,又看看四下,咕哝一句:“在这个地方下棋?”
  “小小年纪,一身骄矜之气。”虞侯打趣一句,对他说:“大雍后妃多选自小官和平民之家,家父是县里管粮的仓大使,天天跟这些米面打交道,我自小就在粮仓里练字、看书,心乱如麻的时候闻着粮食的味道,心里踏实。
  “再说那蟾宫,已经浇满了火油,马上要付之一炬了,还是这里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