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53节
  璐王道:“这孩子是有几分灵气,听说读书也不错,可那年他才七八岁,能做什么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个妖孽,真能想出那些办法,父皇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孩子左右朝廷用人,舅舅,你想得多了。”
  “这世上有句话,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虞侯道:“成人的想法往往遵循法则、囿于常规,孩童不一样,他们心无桎梏,目无成见,会有很多新奇的想法,陛下从中取得灵感也未可知。”
  璐王有些不以为然,但他没有再为此事争执下去,就算陈平安误打误撞,那也是偶一为之,不可能次次都能打乱他们的计划,郭恒才是他们最大的麻烦,当然,眼下又多了陈琰、严括、郑行远……一堆地大麻烦。
  “你还真是当局者迷。”虞侯道:“臣拿到晋州军方的把柄,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谁承想陛下发狠把晋州一锅端了,不但让臣的计划作废,还险些让我们暴露,若非臣及时将一份手札送到顾宪手中,将祸水引向昌平侯,如今身首异处的又岂止是魏良?你仔细想想,陛下的这个决定又是谁促成的?”
  “还有谁,不正是……”璐王愣住了。
  还是陈平安牵得头啊!
  连他那三个好儿子都在劝谏的奏疏上联名了,闹得沸沸扬扬,正是为了劝陛下将晋州的军政士绅连根拔起,一场贪腐大案,牵连无数官员,朝廷到现在还在阵痛。
  妖孽,迟早要除掉这个妖孽!
  璐王消化这些信息用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又问:“舅舅,你与晋州毫无瓜葛,为什么要拿他们的把柄?”
  “你找份舆图看看,你的封地秦州在哪里。”虞侯道。
  这倒不用看,璐王道:“在晋州的西北边。”
  见他总算听明白了,虞侯疲惫地叹了口气,啜一口茶水润润喉。
  “所以呢,秦州与晋州何干?”璐王问。
  虞侯呛了水,杯碟乱响,滚热的茶水弄湿了衣襟。
  璐王掏出一块手帕给他。
  “你……你母亲怎就……”虞侯拼上半世修为,才把不好听的话咽了回去。
  他自诩是个聪明人,身负屠龙之技,却困于残缺的身躯,一腔谋略无处施展。
  成为本朝第一谋士是他自小的梦想,可惜他并未生逢乱世,没有机会搅弄风云,不过没关系,顶尖的谋士从不抱怨环境,没有乱世就制造乱世,把李泊亭这种人拱上皇位,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而谋士,要含而不露,点到为止,才显得有格调,可惜他的好外甥永远跟不上节奏,每次见面都要他长篇大论、耳提面命,还未必都能吸收。
  他真的很讨厌见面。
  “他日你若去了秦州就藩,要想攻破晋州这样的边防重镇几乎是不可能的,你捏着守军将领的把柄,再辅以利诱,让晋州城为你大开中门,自然事半功倍。”
  璐王恍然大悟。
  “但是,谁说我要去就藩?”他问。
  虞侯阴着脸道:“你如今的处境,离就藩也不远了。”
  他都不好意思说,摊上这种外甥是他没得选,如果他是皇帝,但凡有第二选择,都不会考虑璐王,因此他让璐王效法古代贤王,礼贤下士、谦逊仁厚、乐善好施——没有精明的头脑,就用德行去弥补。
  结果人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证明什么。经过璐王的不懈努力,真金白银捐出去了,亲爹被他得罪了,弟弟成了气候,还给自己养出一堆劲敌来……
  辅佐这种养蛊高手,他焉能不做两手准备?
  璐王闻言,又开始焦虑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要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李泊言非嫡非长,原就逊你一筹,文官不是最讲长幼有序么?只要陛下不拿出真凭实据,他们不会轻易放你就藩。”虞侯道:“只要留在京城,一切都还来得及。”
  璐王点点头,又问:“如果父皇拿出证据呢?”
  虞侯一口气差点梗住:“陛下丢不起这个人。”
  璐王:“……”
  虞侯索性再说得更明白一点:“如果陛下近期召见,你把这件事担下来,就说郭恒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怀恨在心,推波助澜,想借周沂之手除掉他。”
  “我疯了吗?”璐王惊道。
  “不要忘了,诏狱只有审讯之权,审完还要送交三法司定罪。”虞侯道:“周沂在诏狱里生扛着是为了什么?不正是等着你拉他一把?你一推三六五,把他逼上绝路乱攀乱咬,把真金白银捐出来的名声败干净,被人弹劾到封地去,可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我担下来,就不败名声了?”璐王问。
  “陛下心里已经认定的事,你早该承认了,只要你诚心悔过,为了皇家颜面,他不会把你怎样,还会授意法司酌情轻判。”虞侯道:“周沂最多判个杖刑充军,待风头一过,找人处理掉便是。”
  虞侯推着两侧巨大的轮子向前滑行,生疏地拐了两个弯,像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新奇。
  “这个物件好,无须人抬也可以独自行进。”虞侯道:“替我谢谢宪儿他们。”
  璐王心神不宁地应下。
  ………
  这天休沐,平安一觉睡到辰时,起来发现老爹真的剃掉了胡子,他满意地点点头,小伙子真精神!
  起床后去玻璃局取回定制的蒸馏器,也没时间研究,一股脑扔在马车里,打算明天一起带去研究所,直接丢给刘厦他们,下午去二师祖家练字,黄昏去大师祖家交功课,忙得晕头转向。
  第二天听说一个不得了的消息,王实甫拜了个善于炼丹的道长做师父,要告假上山炼丹。
  他爹王侍读差点疯了,苦劝无果后选择了“告老师”——王实甫是三代单传,请三位师傅务必帮忙阻拦。
  胡师傅拿着一本《孝经》质问他:“王实甫,你明知自己是独子,焉能修道出家,弃祖宗高堂于不顾?”
  王实甫说:“学生加入的是正一派,还不耽误成亲、吃荤,哦对了,以后别称呼学生姓名了,学生给自己取了个道号,叫神龟居士。”
  胡师傅错愕道:“什……神龟?”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万事万物皆有始终,正应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王实甫道。
  胡师傅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王师傅接力。
  “炼丹是很危险的,那些硫磺、水银都有剧毒,火候控制不好,还易发生爆炸。”
  “所以我拜的是给先帝炼丹的守阳道长,他八岁开始炼丹,从没发生过爆炸。”
  王时来惊讶道:“你是如何拜得守阳道长为师的?”
  这位守阳道长不但为先帝炼丹,还被授礼部尚书衔,赐冠带致仕,领全俸,也就是说,二品以下官员见到他,都要给他行礼,自称“下官”。
  王实甫道:“是守阳道长放话说要收一名关门弟子,共有百来人报名呢,学生我披荆斩棘杀出重围,最后只剩十人,他分给我们每人一片药田,让我们铲除杂草,想考验我们对草药的认识,可我又不学医,哪分得清杂草和草药啊。”
  “那你怎么……”
  “我灵机一动,把看着像药的全拔了,气得他老人家白胡子乱颤,果真不让我走了,非要留我在山上干活抵他的草药钱。”
  “………”
  王师傅掐着人中阔步离开博兼堂,换了陈师傅顶上。
  陈师傅只有一个要求:“不许吃丹药。”
  王实甫总算说了实话:“您放心,我又不是真的学炼丹。”
  “那是为什么?”陈敬时问。
  “还不是因为这家伙。”王实甫指指平安:“从小看那么多杂书,又‘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害得我们跑断腿、翻烂书,到处寻找解决办法。”
  平安随口蹦出“溶解、蒸馏、冷凝、过滤”之类的词,还有一些奇怪物质相互作用后产生的变化,听得他们云里雾里,问他具体怎么做,又常常说不清楚,王实甫想来想去,恐怕只有炼丹之人懂得这些了。
  “容易么我。”王实甫道。
  平安不好意思地笑笑,前世看书的时候囫囵吞枣打发时间,谁也没想到会穿越啊。
  陈敬时又找到实甫爹商议,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反正这小子精力足,上山一个月可以,毕竟守阳道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用顾虑安全问题,但不能把功课落下,带着功课保质保量地完成,但凡少一个字,停掉他在研究所的所有活动。
  王父倒挺担心守阳道长的安全问题,忧心忡忡地答应下来。
  王实甫高高兴兴收拾书箱跑掉了,只剩刘厦和顾金生两个,继续埋头研究蒸馏法提取酒精。
  ……
  王实甫上山时还是深秋,等他回到博兼堂时,窗外已经飘雪了。
  他一个月炸了三口坩埚,打破了守阳道长一生零事故的记录……三次。
  好在山上的师兄极富经验,指导他通过干馏绿矾得到一种叫做“矾油”的强酸性物质,并进行了初步提纯,因为平安说,有了矾油和酒精,就可以制作一种蒙汗药。
  蒙汗药!武侠小说中的蒙汗药!
  平安这才知道王实甫是冲着乙酉迷去的,他说得明明是吸入麻醉,被王实甫生生理解成了蒙汗药,不惜去山上拜师炼丹,寻找材料——平安心里一阵后怕,矾油可是硫酸啊,一个不小心,轻则灼伤皮肤,重则有生命危险。
  而且平安只知道隔水缓慢加热产生气体,再将气体进行冷凝,就可以得到这种药物,具体怎样操作,平安也不太清楚。
  虽然兄弟有点坑,但王实甫并不气馁,无非是将蒸馏酒精的器具稍作改动,多实验几次就是了。
  第145章 你小子给我画的饼够吃……
  平安准备了一批防护装备,护目的玻璃镜、纱布口罩、羊肠手套等,还定做了一批窄袖过膝的白色实验服。
  白纸黑字立了等人高的规矩,贴在研究所最醒目的墙上——圣人像旁边。要求所有人进入研究所时必须换下宽袖衣裳,在中单之外要穿好实验服,带上手套、护目镜。房屋要每天通风,并检查环境安全,拿取腐蚀性物品时需要格外小心,加热操作时要注意安全距离,防止液体飞溅烫伤等等等等。
  王实甫嫌弃地说:“小小年纪,比我师傅还啰嗦。”
  但平安威胁他,有任何一个人敢不守规矩,就立刻奏请陛下关停研究所。
  他做这些事,长远看可以造福人类不假,但这些药品由诞生到量产,由权贵到百姓,起码有几十上百年的路要走,他一时还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甚至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眼下他所做的,归根结底是希望治好皇帝大叔的病,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就像珉王所说的,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好皇帝,可是毋庸置疑,皇帝大叔已经胜过了世上九成以上的皇帝;于私,他们私交那么好,他也希望皇帝大叔能多活些日子,也希望好兄弟不要像前世那样,小小年纪就失去父亲,还落得一身残疾。
  但为了救皇帝的命,牺牲任何人,他都不能接受,一点也不能接受。
  王实甫还是头一次见平安这么严肃地说话,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认真地答应下来。
  ……
  到了年尾,皇帝召见璐王,不知道父子二人说了些什么,最后以周沂被判杖刑五十,发配充军,遇赦不赦告终。
  璐王继续在府中闭门思过。
  平安看着邸报有些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他没指望可以用陷害大臣未遂的罪名扳倒一个皇子,而且璐王陷害二师祖,一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上元节过后,小叔公陈敬时升任詹事府左春坊左赞善,从六品,仍掌记注、纂修,算是小开坊,只待下一次京察后外放某地知府,或充任乡试考官、某省提学等——翰林官员越级升迁是家常便饭。
  与此同时,位于城东的珉王府修建完毕,与璐王府、长公主府和宁安公主府相距不远,皇帝决定年后就让珉王开府,并设王府长史司,令礼部配齐一应官员侍从,负责各项事务,还要办一个非常隆重的开府仪式,庆祝珉王殿下长大成人分府别居。
  珉王已经实地考察过了,打算在他居住的存心殿旁边腾出一间配殿,以后宫里不方便倒腾的实验,统统搬到王府去,都搬去。
  皇帝无可无不可,以后自有属官对他负责,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珉王又问:“能不能带走我娘?”
  皇帝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长大了就快滚,还想拐走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