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57节
  杨贯铆足了劲找寻他的错处,然而他完成的无懈可击,于是又有了第二本,第三本……他初出茅庐,没有与杨贯抗衡的能力,只有暂且忍耐和蛰伏。
  ……
  满城欢庆的气氛还未结束,林月白就收到了丈夫的家书。
  陈琰被授官六品翰林修撰,希望她带着平安尽快动身进京,一家团聚。
  赵氏也担心陈琰远在京城无人照应,给儿媳封了一笔汇票,遣上十几名趁手的家人,让她去京城买房置业、雇佣下人,还特意嘱咐她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要勤俭节约,旁人家有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自己家有难处也要及时打点。
  林月白心下了然,陈家这样世代经商的人家,子弟外出做官往往花钱如流水,他们削尖了脑袋考功名,是为了提升家族的声望地位,不是为了给家里赚钱。
  因为家境优渥,生活铺张一些也无大碍,刻意装穷反倒招人笑话。
  那些清贵的书香门第则全然相反,他们的财富起源于功名,在家乡可以侈靡奢华,一旦到了京城或任地,多半以克勤克俭、朴拙清贵的形象示人。
  许多事,平安都能听个似懂非懂,陈老爷却显得一窍不通,一家人在商议今后的发展大计,只有陈老爷忙着给状元周边做编号。
  “祖父,祖父……”平安拽拽陈老爷的衣袖,小小声的问:“您收藏我爹的汗巾子做什么呀?”
  陈老爷道:“不懂了吧,万一你爹做到首辅,这些东西可就价值不菲了,等他百年之后,即便家道中落,后世子孙将它变卖了,也不至于挨饿受冻。”
  平安:……
  这真是一项很小众的投资哈。
  他已经可以想象出几百年后,这座祖宅开发成为“陈琰故居”,这些带着编号的家什儿陈列在堂屋两侧的玻璃柜里被游客拍照打卡的场景了。
  他常常思考为什么祖父活了五十年依然能保持天真无邪,或许有些人的人生就是这么一帆风顺,小时候靠父母,长大了靠媳妇,老了靠儿子,死后还打算变卖儿子的周边……
  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比他这种明知老爹会成为奸臣,还要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仕途的小朋友,活得快活多了。
  世道不公啊。
  平安照照镜子,觉得六岁的自己,远比四岁的时候老了很多。
  ……
  到了三月底,天气转暖,家里就开始准备衣物,采买用品,打包行李。
  赶上一个休沐日,陈敬时把平安叫到学堂去,拿着书本圈出要读要背的内容,一字一句细细叮嘱——给他布置路上的功课。
  平安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
  “看我干什么?看书。”陈敬时又为他讲解句读和训诂。
  平安低着脑袋抗议:“船上看书伤眼睛,还会晕船。”
  “那就找个不晕船的读给你听。我会写信给你爹做好交接,别打量大人好糊弄。”陈敬时又道:“看书干什么?看我。”
  平安:……
  “以后我不能时时盯着你,不论跟谁读书,都要打起精神来,勤勉一点,要是被我知道你偷懒,撵到京城去揍你。”
  平安咯咯笑了几声:“那我想你的时候就故意赖床,你是不是就能去京城看我?”
  陈敬时听了这话,竟觉得鼻翼发酸,一年多朝夕相处、悉心教导,他不但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还更坚定了打死不能生孩子的决心……
  他板着脸道:“别嬉皮笑脸的。”
  “您也太急了些。”平安道:“我离科举至少还有十年呢。”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陈敬时道:“没有十年寒窗的积累,你爹能中状元吗?”
  平安的表情,好像被人捅了一刀。
  装好书箱离开学堂时,陈敬时叫他再拜一拜孔子像。
  平安摇头拒绝:“不拜了。”
  一点也不灵!
  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
  片刻又折返回来,倒是给他磕了个头,还没等他说话呢,再次跑没了影。
  陈敬时嗤的一声笑了:“这孩子。”
  ……
  隔日,林月白就带着平安、曹妈妈和一儿一女、九环和陌露,并几个可靠的男仆,辞别祖父母、小叔公和一干送行的亲戚,乘客船一路向北。
  仲春暖湿的南风推动船帆行驶在宽阔笔直的运河上,又快又稳,还真不耽搁平安看书。
  可他不能总看书啊,“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看一刻钟的书,总得玩一个时辰休息一下才合理。
  林月白倒不在路上管他,由南到北车马劳顿,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坚持到目的地,没有晕船,没有水土不服,已经很让人省心了。
  非常完美的一段旅程,如果忽略晕船的阿吉的话。
  帆快橹疾,平安抱着虚弱难受的阿吉来到甲板上透气,想到远在京城官运亨通的老爹,巴不得长出一双翅膀。
  忽然见客船穿过了一座巨大的木桥。
  “是万宁桥,”阿蛮道,“大奶奶说看到这座桥,就快到了!”
  平安张开眼,看着朝阳笼罩的大运河畔,夹岸荫柳郁郁葱葱,吸一口运河上潮湿的风,目光中带着十足的信念感——爹爹别怕,平安来啦!
  第55章 好像来京城了,又好像没……
  陈琰派来的马车已在漕运码头等了两三日。
  在船上不觉得有多晃动,站到码头上时,总感觉天也摇地也晃,是以陈琰得知消息从翰林院回到椿萱胡同的时候,平安已经在马车里睡得天昏地暗了。
  只可惜不是家里的马车,可以任他随便睡,陈琰只好弯腰将他抱出来,阿祥给车夫结了钱,一家人往院子里走。
  “臭小子,半年不见,沉甸甸的坠手。”陈琰将他安置在靠窗的榻上,扯过一床被子盖好,便又要回翰林院了。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林月白说着,取过丈夫的襻膊,袖过回手,绕在身后,准备跟她们一起收拾大箱小箱的行李。
  陈琰手臂环过她的腰,帮她在身后打了个活结儿,便又出门了。
  林月白还跟曹妈妈打趣呢:“都说翰林院是喝茶读书的衙门,翰林老爷们闲的吃饭不用放盐,他怎么脚不沾地的?”
  ……
  平安悠悠转醒,四下已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轩敞方正的房子,上下两扇的绿漆窗户,仍贴着防寒的高丽纸,仲春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在干燥的被子上,阿吉蜷成一团在踏板上补觉,一切都是很新鲜的。
  以前觉得家里的天井很大,此时面对三面房屋围成的大院子,便体会到为什么大人总说江南民居狭窄逼仄了。
  娘亲也在院子里,指挥曹妈妈她们,将这座空旷的小四合院收拾出个家样儿来。
  东南角的灶房门口,曹妈妈问阿祥:“你们跟大爷没开过伙吗?”
  阿祥摇头:“没有,大爷十顿有八顿在衙门里吃,我们也懒得生火做饭,大爷给钱去街上买着吃。”
  曹妈妈摇头道:“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言罢利索的挽起衣袖去洗刷灶房。
  未几,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从灶房飘出来。
  一直等到酉时正,天色擦黑,陈琰才散衙回来,阿祥却说:“大爷今日回来的早!”
  陈琰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小声说话。
  阿祥道:“大奶奶和安哥儿等您吃饭呢。”
  “知道了。”陈琰背着手穿过垂花门,院子里点了几盏灯笼,照得亮堂堂的,妻子果然在葡萄架下荡秋千,平安唱着奇奇怪怪的歌,拿一颗滑石在青石地板上画画,满室烟火之气。
  走近才听清,他唱的是:“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开放怀抱等他?
  “爹爹!”平安看到了他,飞扑上去。
  他们已经半年不见了。
  陈琰从身后变出两根冰糖葫芦,一根给妻子,一根给儿子。
  “先洗手吃饭,吃完才许吃零食。”林月白道。
  ……
  长途跋涉,虽然都在坐船,却也是很耗体力的,平安吃着饭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了,赶紧吃了两口冰糖葫芦,就耗干了电量,倒在娘亲怀里。
  “还没洗澡刷牙。”林月白推了推他,软软的一团,像没长骨头似的。
  陈琰只好又将他抱回床上。
  洗漱完毕,陈琰靠在床头看书,林月白将平安往中间挪了挪,在床里侧躺下。
  “离我那么远作甚?”陈琰问。
  “这么久没见孩子,你不想多看看吗?”
  “看他干嘛?”陈琰又将睡成小猪的儿子扔回内侧。
  林月白哭笑不得,只好挨着丈夫躺下,半靠在他的臂弯里。
  “你在京城这半年,很不顺利。”
  是陈述句。
  陈琰微微诧异:“谁告诉你的?”
  “没人说,你的家书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可我就是知道。”林月白道。
  陈琰道:“别担心,都会解决的。”
  ……
  大雍朝太祖立下的规矩,只要是身处京城的官员,六品以上必须上朝,六品以下自愿参加。
  翰林院修撰正卡在六品……
  因此即便陈琰已经不用寒窗苦读了,依然要在寅时起床。他窸窸窣窣弄出一些动静,把林月白也吵醒了。
  她索性起身帮他换上合体的青色官袍,将白纱中单领子整理平整。
  怪道都说今科状元有掷果盈车般的相貌,穿上这身官服,等闲男子站在丈夫身旁都显得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