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其他人把该收拾的收拾干净,”进阶后的永恒万花筒瞪出殷红炽烈的花纹,来自地位与力量的威慑自他的眼中扩散开来,镇压所有心思不纯:
  “今天的事,严禁外传。”
  “是!族长!”
  但流言还是传开了。
  不知从哪里开始的,族中渐渐流传起“族长是夺取了弟弟的眼睛才会被泉奈大人的鬼魂缠上”的说法,还一句比一句离谱,逐渐向他能生吃小孩的方向迈进。这其中有多少外族人的手笔并不可知,族内有多少人信了也不可知,但宇智波族长的风评日益糟糕,这一点还是能肯定的。
  火核汇报的时候小心觑他神情,但他意外地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感觉。
  人心不齐,只是这样而已。宇智波已经战斗了太久,久到这一代的宇智波已经忘记了家族的荣光,被仇恨填满胸膛,难以脱离战场;也久到长久的生离死别被族人们深深厌倦,战争失去了相互掠夺的本质,只剩下循环往复的复仇。
  宛如泥泞深潭,一旦陷入便难以自拔,厌倦烦恶,却无法抽身——一个恶性循环。
  而千手柱间,那个和自己同时继任了族长之位的昔日挚友,力量越发强大不说,还一直真心憧憬着建立一个和平的村子,让所有下一代都能够安全的成长起来,简直就是给泥潭里的所有人架了一把伸手就能够到的梯|子。
  于是有些族人伸手了。伸手的人还越来越多。
  他能怎么样呢?身为那架梯|子曾经的构造者之一,他敢说他没想伸手过吗?
  可是泉奈死了。
  宇智波斑的梦想的根源,死在他还心怀憧憬的时候,梦想将要实现的前夕。
  ……
  整理好思绪、处理好几乎所有杂事已经是几天之后了。斑挥退了暗中看守的火核,决定独自与不知内里是谁的“泉奈”见面。
  青年穿着白色里衣,微垂着头坐在平平整整的被褥里,一点身为“被抓包当场的宵小之徒”的惶恐慌乱都不见。
  正相反,他整个人也坐得跟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被子一样,端端正正,脊背笔直,半长的发辫散落下来,垂在颈后与脸颊两边,把整个脸颊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闻声转头而来时,就连蒙眼的布条尾端都飘飞起来……
  等等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柔和的青年偏头来看他,微微一笑。偏过的角度很有讲究,以前护送大名家的公子姬君时,当时参与任务的几个宇智波还曾经专门研究过;嘴角弯起的弧度也很有讲究,明明大家都是人,都只长了一张嘴,这个人笑起来就能看出来三分淡漠三分自矜和四份优雅柔和……
  不这肯定有哪里不对吧?!
  宇智波斑斟酌了好几天的审问的腹稿,瞬间和表情一起变成完全的空白:“……”
  这是哪国,哪家,或者哪个神鬼妖怪的风格吗?族长大人恍恍惚惚,要不是宇智波祖传的矜持内敛已经刻入他骨子里,说不定会问一句“你的画风为何在我之上”……
  就是有点浮夸和造作,就算下一刻有花瓣无中生有飘飞出来,斑也不觉得意外了。
  然后浮夸又造作的青年张口就是一句非常没有数的真诚疑问:“……真的没有让您产生温馨欣慰感动之类的感受吗?”
  斑瞳孔地震,再次空白:“?”
  这可能就是正经人和有病不自知的人之间的壁垒吧。
  他一瞬间产生了很多想说的话,但一瞬间后又都吞回去了,写轮眼自发转动想要做点什么,在看清那张熟悉进他骨子里的脸之后又艰难停止。
  最后斑只能忍耐着这莫名而来的违和之气,艰难地说:“好好说话。”
  简而言之一句话,你要不是用了我弟弟的身体,早就被我打死了。
  ——在知道“野凉”这个人的底细之前。
  “还是用本来面貌来拜见您比较好。”
  随着这句话展开的是完全新形式的术,虽然也叫幻术,但跟宇智波的瞳术完全不同。后者主要依仗的是查克拉与精神力量,中间所需的媒介便是写轮眼,但前者,从媒介上来说就要自由得多。
  “您可以叫我‘野凉’,这是我的真名。我与泉奈,现在应该是契约关系。他给我作媒介,我维持他的生命。”
  他们进入精神的世界里。脚下黑泥般的水面打底,下方郁郁葱葱地长出花开得热烈的白槿,四周是碎裂的影像闪烁着来去,凝神去看时,能看到妖怪与刀剑付丧神的世界,和穿着奇装异服的各种各样的人。
  白槿簇拥的中心有冰雪封盖,这个世界的主人倒提红伞坐在雪上,见他来时便拍拍衣服上的雪屑,从容地站了起来。
  宽衣黑发的少年人一脸稚气,眼神却平静无底,面对写轮眼也含着笑意:“虽然他的意识现在好像还没醒来,但身体痊愈之后,那也是迟早的事。”
  斑没说话。
  野凉就歪了歪头:“你不信我吗?这么大这么多的记忆,总不可能是我伪造的,还证明不了我说的话吗?”
  “……没有,不是这个问题。”宇智波斑摇了摇头,停顿片刻,眼神复杂,“我只是想问,你哭什么?”
  少年脚下的水面上,正泛起圈圈涟漪。
  ……
  ……
  我终于见到宇智波斑了。
  不管从字面意义还是实际意义上,精神世界的见面,都是我第一次见到斑的真实样貌。跟声音一样,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诠释着“桀骜”和“不好惹”之类的词。
  在背后炸起来、一看就知道发质会硬到扎手的长长头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立领长袍黑色手套黑色长裤,和一片黑色包围下越发显白的脸和长着很明显的卧蚕的眼睛。
  年轻。不驯。超凶。锐利无匹。
  但却会为了已死的弟弟束手束脚,能说是人不可貌相吗?
  这点就和泉奈不一样了。我的契约者、附身者的意识,因为死亡而濒临溃散,于是被我保存在我身|下的冰雪里,既是保鲜又是冷藏,不久之后就能被唤醒。泉奈的容貌也是锋利那一挂的,这可能是宇智波家的特色,却远远没有斑那么强的侵略性和压迫感,甚至称得上一句“端丽”,做起事来却果决狠辣,为了兄长和家族,连挖眼都毫不含糊。
  我几乎是在用赞叹的眼光和心情来看斑了,全没想到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对一个陌生人应有的关注和情绪。
  直到他问:“你哭什么?”
  侵蚀者也疑惑:【你到底……?】
  我才愣愣地低下头,摊手接住一串精神世界里的虚拟的眼泪,看着它们溃散在手心里,像某种迅速升起又迅速沉寂的感情。
  我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
  一定是这样。
  我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细微的声音:“斑哥……?”
  第212章 只有爱没有恨的世界
  【
  “我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泉奈?有人这样叫过我……”
  “不可能,”白头发的青年说,“你不是他。”
  “……?”】
  *
  丢人。
  好丢人啊。
  想一想吧,四天之前,我还是个深谋远虑、心思深沉的正经高端幻术师——虽然这个形象大概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里——连落地成棺的死亡开局都能完美打破,只等熟悉局势,就能开始搞事!何等意气风发!
  然后意气风发的高端幻术师就端着架子展开幻术,并在对方震惊的目光里哭得稀里哗啦,无法自拔,还一边哭一边喊“斑哥”,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几乎哭成一条狗子。
  当时的斑:“……你叫我什么?”
  现在的我:啊啊啊杀了我吧就现在!
  除了小时候不懂事那会儿我就从来没哭得这么投入过!什么叫矜持啊!什么叫体面啊!我好歹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严重怀疑是泉奈残留的意志影响了我的。
  到现在,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四天了,我还是不能看到斑……宇智波斑的脸。一看到他我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多么丢人,尴尬到用侵蚀者扣地扣出一整座宇智波大宅。
  侵蚀者说:【你不对劲。】
  我在心里回它说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对劲的人会对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看那么久还莫名其妙掉眼泪的?
  把我之前辛辛苦苦营造的牌面都掉光了。
  它卡顿了一下,又说:【不是这个不对劲。】
  我在被子里扭成一坨的动作顿住了:‘啊……不是吧,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还真想参与宇智波家的族地建设啊?’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它竟然没借机怼我,【反正也没人比你还能搞事。】
  我收回上一句话。
  不过侵蚀者说的也不是全错,我不一定最能搞事,搞事的人里却一定有我。既然“对陌生人深情流露”是不可能的,那就从变量开始分析,要么对我来说宇智波斑不是陌生人,要么那些眼泪都是宇智波泉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