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于是少年心里有了预感:“所以你突然现身和我交流,究竟要做什么?”
  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镜子里,那个自称已经二十二岁的人影眨了眨眼睛,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早饭想吃焦糖棉花糖,表情竟然还有些腼腆:
  【也没什么,就是世界太多看腻了,我想毁灭一两个找找刺激,就先从毁灭你开始……毕竟得占据你的身体嘛】
  【哎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谁让你年纪最小精神最弱,是最好捏的软柿子呢。】
  白兰难得真实的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吐个槽。这听起来和他天才发明家的对外人设不搭,但自己对自己的恶意,他是最能理解的,与其装模作样,不如直接骂两句出气。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问:“你脑子没病吧,中二期还没过吗?”
  【……】
  对方也沉默了一下,因为没想到少年时期的自己会这样崩人设。按照有来有往的人际交往准则,他现在似乎也应该说点什么吐槽回去……但他没那个心情。
  【这是命运。】最后镜子里的人说,青紫色眼睛微微下垂的看着他,似笑非笑,像是执拗,又像随波逐流,【不想受人摆布,就必须成为‘神明’,想要成为神明,就必须毁灭。】
  穿越到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抹杀吞噬身体里原本的灵魂,借此搅风搅雨四处搞事,最后甚至能把世界都毁灭掉。
  如此毁灭了八兆个平行世界,再在最后一个世界翻车,被主角团队的人打倒,最终改邪归正加入主角队伍。
  这就是白兰杰索其人在主世界的剧情,也是另外八兆个世界的“命运”。
  【作为第一个被我吞噬的白兰,我会记得你的。】
  少年白兰:???
  谁稀罕啊?这还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事吗?!
  什么叫“被感染才觉醒能力”,什么叫“命运”,自说自话之前有问过他的意愿吗?比他年龄大觉醒早了不起吗?年龄大就可以操控别人的生活,还彻底夺走它吗?!
  凭什么,就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命运吗?!就为了……
  思绪断裂在这里。他挣扎甚至尝试过同归于尽,但时间造成的差异远比表面上的大得多。
  【再见……不,永别了。】
  于是他死了,悄无声息的,在主世界的剧情里连一个字都不会被提起的无波无澜。
  但剧本会改写,命运也会走偏。其他世界的变动成了这个世界的拐点,死去的人的确该死去了,本应消失的灵魂却没有消失……而是一脚踏进了黄泉比良坂。
  因为世界正在相互融合而靠近了的死者之国。
  以为自己侥幸没死、恍恍惚惚平复心情、一睁眼却跟好几只黄泉丑女脸贴脸的白兰:……
  !?!
  大空火炎自发护身,那个瞬间,他满脑子的愤怒和人生感慨都卡顿了一下,被震惊之情冲刷得干干净净。
  不不不他不是在想“竟然还有这种地方这里是哪儿”,毕竟他记忆多,对各种奇怪不奇怪的东西都有涉猎,对霓虹的神话还是有了解的。
  他只是惊奇于原来真的有神明妖怪这些东西。毕竟另外的世界还都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虽然有死气之炎有超能力,但都还是勉强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体系。
  换句话说,平行世界的记忆也不好用了,这里是他首先发现的,要想了解,只能靠自己亲身探索。
  划重点,跟平行世界无关的,只属于他的。
  “反正暂时也回不去,不如探索新世界……往好处想,至少这里不用担心再遇到精神病。”
  带着点“来都来了”的新奇和破罐子破摔的丧气,加上点“反正我死都死了还能怎么样”的头铁,白兰杰索搂紧了不知怎么变出来的棉花糖袋子,燃烧着白色的火炎护身,溜达着走进一片黑暗。
  也走进了一个完全迥异的、并不能用“未来”形容的未来。
  ……
  “Boss是怎样遇到宫野君的呢?”
  后来总是有人这样问。
  可能是因为他这个家族首领当得太平易近人,也可能是因为问话的人从没见过宫野凉动手的场景,只是被后者小动物一样听话又好看的皮囊蒙蔽了双眼和神志,连生物最基本的趋利避害的直觉都抛到了一边。
  直白点说就是猪油蒙了心。
  所以每次听到这种问话,白兰都会很给面子的笑出声。
  那个“遇到”也可以改成“捡到”,毕竟杰索家族最初的几个核心成员,都是被白兰“捡”回去的。所以这句话的潜台词,完全可以概括为“俺也想捡一个”。
  这不是很好笑吗?他笑出声也是很正常的吧。
  看在愚蠢能把自己逗笑的份上,白兰愿意宽容一点,只是小小的警告一下:“窥探别人的小秘密,可不是能让人高兴得起来的行为……是吧,阿凉~”
  坐在他身边的、听话又好看的“小动物”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想反应,还是被捏着头发稍示意了一下,才敷衍地抬抬被丝带蒙住眼睛的脸,敷衍地慢悠悠吐字:“吵。”
  “?”白兰瞪大眼睛,“怎么说出来了?太过分了阿凉,我那么诚心诚意地和你交朋友,你就只觉得我吵吗?”
  “……”
  默认的态度如此鲜明,白兰拂开长发按住对方的脸,不依不饶地凑近:“真的、真的只有吵吗?没有别的了吗?”
  “……”
  他凑得更近,却又记得对方会被自己身上的红光灼眼,伸手覆在那条白色的丝带上,捂得严严实实:“肯定还有别的~不用害羞,大胆的说吧!”
  于是对方说了:“烦。”
  白兰默然无语。
  被嫌弃了是一个原因,事实如此无法反驳就是另一个了。当然伤心还是主要的,明明那么乖巧那么安静粘人——不,他不承认这都是他的深厚滤镜——的小伙伴,一张口就是嫌弃什么的……
  无法反驳是次要,虽然白兰一点都不心虚,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觉得别人都应该理解他。毕竟他刚死那会儿经验不丰富,看什么都新鲜,看了一路长得奇形怪状歪瓜裂枣的丑女和妖怪,没有能交流的对象,又突然看到一个勉强还留有印象的人类,谁都会忍不住多唠两句的吧?
  而且这个人类的出场还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链子锁着、牢门关着、黑泥围着,明明被周遭所有都昭示着危险和警戒——
  最直白的,一口鲨鱼牙、看起来能一口能咬掉人脑袋的丑女,面对他的大空之炎尚且虎视眈眈,却没有一个敢靠近这里哪怕几千米,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但其本身却苍白虚弱的缩成一团,把自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要不是火炎映照和黑泥簇拥下的脸色堪称惨白,非常显眼,甚至都看不出来是个人躲在那里。
  是的,“躲”,白兰是这么形容初次见面的灾厄的。
  真可怜。
  他甚至在心里这样想。没有恶意,只是兴味太过且事不关己得毫无同理心,看起来就不怀好意似的。
  偏偏还自闭。他闲得无聊故意搞事,捏着一块糖在牢门那蹲了半天,套近乎聊家常,把彭格列未来的家底子都快抖出来了,还是没能让里面的人说一句话……
  白兰:有趣。
  男鬼,你引起了我的注意(bushi
  “沢田君你还记得吗?那个被彭格列养在远东的十代目,他上位以后找了你好久呢……”
  “记忆不清晰的话,你大概会对云雀委员长的名号更熟悉一点?他还抓过你迟到早退呢,就是喜欢哼哼、身上还藏着个背景音乐播放器的那位……”
  “哎呀,”少年叹气,“怎么就是没有反应呢。”
  可能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吧,生而为人,我很叛逆。越不跟他说话,就越要鼓着把劲絮絮叨叨,非让人开口不可。
  倒也不是没想过干脆离开去找新的乐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靠近这个地方,他就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拴住了,怎么都走不了太远……
  相比起闲得无聊想要搞事,也不是什么好借口呢。
  “看来你离开之后也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啊。如果我还能离开的话,也许能带你回去并盛看看。可惜没有如果……”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抑或十几二十几年?
  死者之国没有日夜的变换,也可能是人死后都没有时间的概念。一片黑暗与火炎的光影模糊里白兰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絮絮叨叨不说,还偷偷摸摸地拿火炎去灼烧地上的泥土,试图挖出个洞来钻进去。
  后者是个大工程,毕竟是黄泉的泥土,浸润了稀奇的力量。不过,反正他没有别的事情做,也早就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心理准备。
  引诱自闭患者开口倒比他想象中还要困难得多。到挖坑成功遁地进入牢门里面为止,他都没有一点进展。
  但也可以理解。长期观察下,白兰已经判定对方的精神状态和石头泥土之类没有生命的东西没有两样。你可以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你不能感动一尊石像去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