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你至星辰 第110节
  动作间水波流转的美眸直直望进他眼底:“来,给我戴上吧,你的求婚,我接受了,我等你娶我回家。”
  沈羡之的长指接过戒指,只觉宝石的温凉触感贴合掌心。
  一张过分俊逸的面容上,深邃眉目舒展如山水丹青,有温和的笑意蕴在这极致的昳丽中,却不急着将她套牢,反而低低失笑:“急什么,我都没开口求……”
  虽然他最近在她面前都表现得格外“乖顺”,但架不住他之前“作天作地”的前科实在太多,季沐子立刻柳眉倒竖,原本美滋滋的眼神也被警惕取代。
  “怎么?你还坐着轮椅呢!别告诉我你真打算单膝跪地给我求一个?想让叔叔阿姨见证我欺负你一个伤患是不是?”
  这……若搁在过去,他还真干得出来。
  毕竟凭他今日双腿的状态,若强行发力,偏要跪一次,也并不是没办法做到。
  只是他的腿部力量远弱于常人,诸如行走亦或蹲跪之类,他人只用腿就可以完成的日常动作,他还需调动腹部核心肌群的力量来辅助支撑。
  而他这会儿腹部的刀口还未痊愈,这也是医生一再告诫他出行必须坐轮椅的原因。
  沈羡之心知肚明,季沐子会如此紧张,全是拜他之前动辄害她提心吊胆所赐,清淡的语调里透着无奈。
  “那倒不是,不过在求婚前,确实还有几句话,需要父亲和母亲……帮我再鼓起一些勇气,才能说给你听。”
  此刻距离二人抵达墓园,时间已悄然流逝了半个多小时。
  九点过后,日头爬升得更高,温吞吞的晨曦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穿透力更强的明媚日光,肆无忌惮地洒满了整个静谧的陵园。
  有金辉落在沈天昀夫妇并排而立的墓碑侧面,投下了更为深重,也更加贴近基石的短影。
  伴随着话音落下,沈羡之先是垂眸,好半天过去,才再度迎上季沐子潋滟水眸中的盈盈视线。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如常,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沐子,我愿意尽我所能,为你活得更长久一些,可是我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我大概率……还是没办法完整地陪你走过一辈子。”
  如置身地狱般遭遇境外□□囚禁折磨的八个月,除了导致他双腿严重残疾的明伤,他的身体还留下了更多同样不可逆转的暗病。
  比如他的脾胃功能极其脆弱,这辈子都无法像普通人那样随心所欲的进食。
  比如他的体质就是会较常人更脆弱一些,贫血,心肺功能衰弱,稍有不慎,便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生病到需要住院调养的程度。
  以及精神层面的,他仍然很难找回饥饿感的反射机制,一旦情绪失控,心悸,窒息等躯体化症状,还是很容易找上门来……
  既然季沐子愿意接受这样的他,沈羡之已经下定决心,纵使此生都逃不脱这些病痛,也会竭尽全力,陪她一起快快乐乐地多走一段时日。
  然而他本就比季沐子年长八岁,单凭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沈羡之心如明镜,他们能够相携白首,完整共度余生的概率,实在太小太小了。
  眼见季沐子卷翘浓密的睫毛颤动起来,眼睑下也润了层朦胧的光影,沈羡之的眉宇同样雾霭沉沉:“抱歉……”
  他低声道歉。
  不止因为在这一刻,破坏了她收下求婚戒指时本该拥有的纯粹喜悦,让她在寻常女孩幸福雀跃的瞬间,直面残酷无比的现实困境。
  也是在懊悔反思,在那场人祸后,他完全没有珍惜过自己这条大难不死的性命。
  如果他从那时起就听从贺云昇等人的苦心规劝,耐下心来休养调理,或许到了现在,身体状态会好上很多。
  哪怕能多争取到一年,也意味着她未来孤独难捱的时光,会少一年。
  季沐子那只等待他为她戴上戒指的纤手,此刻尚且伸在他面前,指尖微微蜷着,莫名有些固执又脆弱的感觉。
  沈羡之沉默了会儿,到底将如玉长指探过去,珍而重之地轻轻包裹住,带着薄茧的指腹似有讨好安抚之意,一下一下摩挲着她软嫩的掌心。
  季沐子没有收回手,任凭他牢牢握着,薄白眼皮却始终低垂,不肯看他。
  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了几秒。直到沈羡之低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清楚自己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丈夫,但我想再试一试,去为你做到最好,恳请我父母做个见证,这就是我给你的求婚承诺,你愿意答应我吗?”
  沈羡之其实并不相信什么在天之灵,只是当年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母亲毅然嫁给父亲时,也面临着与他们今日极其相似的窘境。
  他选择在父母墓前向季沐子做出承诺,又何尝不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怯懦退缩了。
  他会像他母亲当年那般,为了所爱之人勇往直前,而他也无比希望,季沐子能如他父亲一样,明知结局可能并不圆满,却依然坚定地选择母亲。
  接下来在他们能够相伴的有限时光里,一同度过一段相爱相守的幸福岁月。
  而二十年,三十年后……若他先一步离开,她也不要一味郁郁寡欢,最好连带他的那一份,去拥抱这个世界的更多美好。
  由于他也不确定季沐子会给予怎样的答复,沈羡之心里难免生出了紧张忐忑的情绪,连呼吸都重了几分,薄唇紧抿,线条分明的下颌微微绷着。
  他无疑是在等待一场决定自己命运的审判,可季沐子偏偏不肯痛快地说出“好”或“不好”。
  只抬着那双如墨点染,此刻却氤氲着复杂情绪的美目,清软嗓音里浸着丝若有似无的酸楚,轻轻叩击着他的心弦
  “我想知道,如果我说拒绝,你想怎么办?别人求婚都是承诺一份永远,你倒好,直接告诉我,基本不可能和我有一辈子?”
  “我不是不能哄你,可我现在想的是以余生为期,认真与你走下去,所以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更坦诚的关系。”
  沈羡之俊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迟疑,与她交握的玉白长指无意识地松了又紧,泄露出内心的波澜。
  “但我说出这样的话,你会生气会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这次就换我追你,我之前让你追了那么久,现在你叫我追回来,一样追到你答应为止……”
  他说着,见她那张轮廓精致的脸蛋儿依旧毫无松动之意,便打算暂且将掌心那枚红宝石戒指收回丝绒首饰盒里。
  却不料他刚欲松开她那只温软细腻的手,她竟毫无征兆地反手攥紧,继而则将他的左手中指擎到自己莹润的唇边,不由分说地张口便咬。
  当然,这一次远不如上次那般凶狠用力,而是精准地瞄着指根的位置,在那里烙下一圈颜色略深的细小齿痕。
  “好了,让你追到了,我才不像你那么狠心,舍得让喜欢的人花大力气追!”
  用这种近乎盖章的方式交换了戒指后,她又顺势扯过他的衬衫袖子,胡乱擦了擦自己早已氤氲了湿意的眼尾,将那哽在喉间的泣音压下,故作凶悍地瞪他。
  “所以你要把省下的力气都用来好好活,听到没,不然我就雇季霖兮到你坟头蹦迪,小犊子一看就是祸害遗千年的主儿,少说三十年,你都休想死消停。”
  ……
  算是正式订婚,将彼此的未来紧紧拴在一起后,关于婚礼的具体事宜,季沐子和沈羡之倒都不急于一时。
  主要是季沐子的婚纱需要顶级设计师量身定制,婚礼场地必须在全球范围内精心挑选,具体到典礼上的每个流程,也少不得专业人士反复确认……
  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盛典,沈羡之希望给予季沐子最好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最好的自己,所以为了能以最佳姿态站在她身边,调养身体一事同样疏忽不得。
  而想周全地准备这一切,并且将身体恢复到相对理想的状态,至少也需要半年光景。
  两人商议后,索性决定将婚期定在来年四月初,季沐子二十四岁生日的当天,让这场婚礼成为她步入新一岁的盛大开场。
  不过这并不耽误她正式公布恋情,再堂而皇之凭借“帝京大佬沈羡之未婚妻”这个头衔,继续在时尚圈高歌猛进地搞事业就是了。
  说起她公布恋情的经过,还险些闹出了个大乌龙。
  既然早已打定主意“被拍到就大方承认”,沈羡之便彻底摒弃了昔日的低调作风。
  平日里只要身体状况允许,手上的生意又不是那么繁忙,他便会化身季沐子团队的专属“编外人员”,混迹在她身边,天南地北地陪她工作。
  以他的身体情况,要他一并跟去拍摄现场或者秀场后台,一守就是一整天也不现实。
  所以他多半是留在她下榻的酒店里,亲力亲为地为她细致安排好饮食起居,再等待她结束一天的工作款款归来。
  有时生了和她玩闹的心思,他甚至会复现曾经的“金丝雀”做派,提前沐浴更衣,再倚在门边,将偏冷声线压得低且磁,问她是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他。
  然后就在某一天他惯例去到酒店门口接她的时候。
  或许是夜色太温柔,或许是夜风太躁动,又或许是仗着包下了整家酒店,四下无人。
  二人竟情难自禁,一路从灯火辉煌的大堂耳鬓厮磨,缠绵的吻几乎未曾间断,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结果这旖旎的一幕幕,一不小心就被酒店外蹲守已久的狗仔逮了个正着。
  当天晚上,沈羡之正与季沐子享受着“正事”过后的温存,贺云昇的电话便猝不及防地打了进来。
  凭沈羡之近来的张扬行事,贺云昇倒是并不意外他会被拍,只提醒他,现在的热搜第一位不是“超模季沐子恋情曝光”,而是“超模季沐子包养男模”。
  沈羡之毕竟深居简出了整整五年,加上半隐退的状态和时不时就冒出一次的病危流言,外界许多人提起沈羡之这个名字,都会想当然地以为他年纪很大了。
  因此当他这张过分年轻,又昳丽清隽的脸突然出现在公众视野,那些根本接触不到上流圈核心的狗仔们,完全不会把他和那个传说中的帝京大佬联系起来。
  再结合季沐子一贯明艳强势,事业为重的大女主人设,以及沈羡之那日在酒店门口“乖顺等待”,随后又“热情献吻”的殷勤行为。
  狗仔们甚至不觉得这个俊美的年轻男人有钱,只理所当然地将他归入了提供特殊服务的“男模”范畴,当季沐子是耐不住长夜漫漫,叫他过来消遣解闷儿。
  怎么说呢,虽然沈羡之不想恋情曝光之后,一些人紧咬着季沐子背后确有资本撑腰不放,全然无视她自身的努力与实力,将她的私生活与事业混为一谈。
  但他同样不想以这种倒反天罡的身份出圈,他们明明只是因为彼此相爱,才关系平等地走到了一起而已,怎么落到旁人眼里,就非得有一个人是被包养的?
  迫于无奈,季沐子不得不强撑困倦起身收拾,为了平息风波,避免无谓地占用公共资源,深夜十点,她拉着他一起,匆匆开了场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自证直播。
  告诉粉丝们她未婚夫这张脸虽然长得不太有道德感,但真的家世清白,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他见证了她一路从校服到婚纱,现在婚期都定好了,就在明年。
  待到金秋十月,天高云淡,婚礼的筹备已然过半。
  那位受雇于沈羡之的国际知名婚纱设计师,也终于完成了第一版主纱和伴娘服的设计。
  设计师通知二人,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带一位伴娘前去位于市中心的工作室试纱,以便根据实际穿着效果提出更加细致的修改意见。
  季沐子早已决定,伴娘有且仅有唐媛一人。
  不仅因为她们都将彼此视作生命中最亲近的闺蜜挚友,更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跳过象征性的扔捧花环节,直接将那束承载着祝福的捧花,交到唐媛手中。
  起因是季沐子备婚的这几个月里,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她和沈羡之,又见证了唐媛与贺云昇的一场分分合合。
  简而言之,那时贺云昇眼见沈羡之已经坐实了“季沐子未婚夫”的身份,便也动了求婚的念想,想将自家那位始终不肯让他见光的小妮子套牢。
  谁知当他拿出戒指,唐媛竟被他当场吓懵。
  一双圆圆的杏眼瞪得老大,下意识地一路退到房间门口,才磕磕巴巴地质问,说好的他是不婚主义者,二人纯属互相看着顺眼谈个恋爱,不带他这么搞的。
  于是包括贺云昇本人,除唐媛之外的所有人方才惊觉,原来唐媛从一开始,就不是以结婚为目的在经营这场恋爱。
  那些她曾经用来规劝季沐子和沈羡之的“爱在当下”话语,原也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十分清晰,从来不包括嫁入豪门做阔太太这一项,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也全权主宰的自己人生。
  而她倒并非存心欺骗贺云昇的感情。
  要知道贺家可是帝京地界的豪门首席,放眼全帝京,无人不知他贺九爷信奉不婚主义,所以听他提出交往时,唐媛满心以为只恋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况且她退役前还一直没有什么异性缘,这就令她在此番初恋中,始终秉承着一份与她如今外表极不相称的低*配得感。
  以至贺云昇无论表现得多宠多爱多非她不可,她也始终当他是逢场作戏,不过吃腻了上流圈名媛淑女们的山珍海味,跑到她这碗小白粥面前换个口儿。
  后来分手是唐媛提的,既然误会已经说开,她觉得自己再继续吊着贺云昇,就有点不像话了。
  复合则是贺云昇又把她追了回来。
  他认定了她,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会爱上其他女人。
  所以既然唐媛说了,婚姻也并非她人生中的必选项,他就宁可继续陪她谈这场没有结果的恋爱,维持一段她可以随时撤退,更无需她承担任何责任的关系。